第四百二十章不甘之询(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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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玄之踉跄着往外挪出两步,又厉喝道:“来人!来人!来人!”

仍是无人应声。

室内室外,分明就立了许多人。

可是此时,陈玄之仿佛置身于荒漠,这些人便如那荒漠上的沙砾、草石,冷冷地呆在一边,没有应答,也没有回声。

只有他自己的叫声震动屋瓦,有灰土簌簌落下来,擦过他的鬓眉,恰好落在他的肩上。

在窟窿里射』下的阳光照映下,他半边眉毛』的鬓发皆变成了灰黄色』,看上去有些可笑。

他进入上清宫,自然也不能公然佩戴兵刃,但腰间却系了一条软剑,充当腰带。现如今冶炼技术,并不如后世那样厉害,这条软剑价值何止千金,也是他素来珍爱之物。

此时心中慌乱』,伸手便抽向那软剑,忽觉寒意飒然,直击手腕,大骇之下,顿时抽回手来,蓦地转身往室外奔去。

谁知刚一转身,白影再次闪现在眼前,那寒意却飘然而至,宛若一条细蛇般,自颈至腹,飞快掠过,剌得他汗毛』头发,都不禁根根竖起。

“啊!”

陈玄之失声尖叫,只觉腰间一松,又是啪啪数声脆响。

他低头看时,却见地面掉落了七八片亮晶晶的黑色』薄片,不禁脸色』大变:

可不正是他最珍爱的那条软剑?

号称是吹毛』断发的利刃,此时竟然就已经碎成了薄片?

他遽然抬头,看见了一个白色』的身影。

白色』麻衣,一尘不染。

不,或许多少还是沾染了一些尘灰,但不知为何,即使是再肮脏的衣衫,穿在他的身上,也唯显高洁飘逸,仿佛从来就未曾履足这个肮脏又繁华的人间。

陆焉的手中,拿着一柄长剑。

金丝缠柄,古朴修长。刃如春雪,锋如秋霜。

这世上,除了天师剑,恐怕也没有什么别的利剑,能如此斩泥削腐似地,将那柄号称宝刃的软剑,如此轻易地斩为碎片了吧?

而这世上,除了陆焉,谁的剑法还会这样快?

“来人!”

从陆焉口中,轻轻吐出两个字。

声音淡然,并不如陈玄之先前叫声那般尖利,但室外却忽然响起轰鸣般的应喏之声:

“喏!”

“喏!”

“喏!”

应喏之声,自室内延至室外,又似乎一直延伸远去,最后的一声“喏”,似乎已在上清宫下,也不知外面究竟纠集了多少人众。

这应喏声中,竟暗蕴风起雷鸣之势,余者,便只有一片死寂。

陈玄之脸上刷的一下,失去了所有血色』。

先前眼中那种亮光,也在瞬间消失、枯干。

“你……你……”

他沙哑着喉咙,只说了两个字,便觉身边冷风扑来,却是数名乌衣弟子涌入了室中。

乌色』的道袍,样式常见,可是袍下角却绣着一柄剑,从形状来看,依稀便是与陆焉手中所执之剑,十分相似。

吴可贞额头汗大如豆,密密麻麻地冒出来。

是执剑堂!

天师道中执掌刑罚的执剑堂!

“拿下!”

陆焉还是只说了两个字。

声音淡然,仿佛风起,一枚柳叶掠过屋檐。

伊籍微微一震,心事落定。

陈玄之瞪大了眼睛,只觉眼前天眩地转,那些焦土、残壁、碎木,掺合了血肉的微甜腥气,如猛兽般蓦地往眼前涌来。

陈玄之的所谓一千精兵,根本就没来得及派上用场。

事实上,他们在开始蠢蠢欲动时,便早被陆焉及织成发觉。只是没想到,陈玄之为保万无一失,还请来了三长老,更没想到审德那炼炉之术竟如此厉害,便是有天衣护体,织成也险些丧身火中。

只是,一波数折之后,最后的结局与最初的预料相比,虽不全中,亦总算不曾远矣。

于兆等人并非首恶,只是不该贪图那些空中楼阁般的富贵荣华,不免将半世脸面,都毁于一旦。只是念着昔日之功,陆焉毕竟还是没有直接处理,由郅伯齐下令将他二人幽禁于后山洞窟之中。一应尊奉自然都没了,只是那洞窟之中原也有丹药』炉鼎等物,索性』便长长久久地伴着他们罢了。

这次是不想修行都不行了,盖因幽禁于此,用陆焉的话来说,“必得参透何谓清静无为才好”。

陈玄之与吴可贞在一番激斗后被擒,其实所谓的激斗,主要是指陈玄之,吴可贞失魂落魄,根本未曾全力反抗,不过数招便被拿下。陈玄之虽作困兽之状,但终究不敌人多势众,最终被擒。

只是最后他心中不甘,瞪着血红的眼睛,沙声向陆焉问道:“究竟我是哪里露』了马脚,才被你看出来?我那一千精兵,究竟去了哪里?”

究竟是哪里露』了马脚呢?

即使心中早就慢慢转了念头,可是以他的心计深沉,即使是吴可贞,也是在最后时刻方知道他的谋划,且带着些许犹豫被他巧舌如簧地说动。

他一直在慢慢地筹划,与益州牧府接上头,将一千精兵化整为零,一点点渗透到自己的道众中去。联络上三长老,以富贵财帛动人贪念,终于说动这几个老不死的出山参与。同时在上清宫安插』人手,想着到适当时机之时,便可调开关键的守卫弟子,令自己的一千精兵能只奔上清宫……想着怕自己一个祭酒说话不够份量,同时力量也不够,这才费尽心机,说动了那个又倔又软的吴可贞……

明明每一步都安排到位,为何最终还是被陆焉和那贱婢吞了个罄净?

他知道自己是活不成,祭酒虽比起长老来有实权,但没有实权的祭酒却远不如长老。长老尚可幽禁,他却只有死路一条。

可是他不甘心,就算要死,也要死个明明白白!

他的半生尊荣,一世富贵,他所有的梦想和心愿,不能就这样消失得糊里糊涂!

陆焉恍若未闻,只轻轻掸了掸袍角,便仿佛将陈玄之也如那灰尘掸掉般,早在众弟子的簇拥之中,飘然下座,缓步远去。

他是天师,高高在上的天师,神在世间的代言,如今又以雷霆万钧之力,一举压下来自天师道内部可谓是最高级别的反叛之举,恩威并重,教众的拥戴敬畏之心,更甚从前,根本无暇去应对这样败军之卒的质询。

白色』的身影刚出现在殿室门口,便引发外面雷声般的敬呼声:

“恭祝师君,一扫妖氛,廓清我道!”

多么讽剌,多么熟悉的话语,之前说这话的人,好象曾经是自己……

陈玄之脸部扭曲,盯着眼前唯一留下的那个白衣染血、却更显得生机勃勃的女子,说不出是哭还是笑。吴可贞一直呆呆地垂着头,仿佛整个的生气,都被从身上抽离了。

“你的那些所谓道众,知道我们为何将他们安置在离上清宫最近的辰星宫么?”说话的不是陆焉,正是织成:“因为早就发现你的异动,又怎会放心你的人?放在辰星宫,是因为辰星宫孤悬崖边,虽与上清宫只有一悬空石桥相连,看上去近在咫尺。可是这样的地势,又何尝不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地?若是围住了辰星宫,可以万箭齐发,也可以直接爬到辰星宫后面的山头,掀滚木擂石,直接就能夷平。纵是什么都不做,不送饭不送水,也就直接饿死了。”

她所说的辰星宫,其实是历代天师观星之地,故此离上清宫极近,那也是山间难得的一片大空地,三面临崖,只以阑干相围,颇为空旷,视野开阔,为的是能更好地观看星辰的运行和轨迹。

也正因此,辰星宫所在虽然面积不小,且也临时建有不少房舍,足够一千人暂时栖居。但所谓栖居,当然指的就是自带干粮、伙打通铺罢了,不过是勉强挤下,却没有多少挪腾的空间。因为按正常情况,这一千人是来朝拜北极紫微大帝的信众,人家外地来的普通信众还有露』宿山道的,只为一片虔心,自然顾不得许多,他们身为道众弟子,难道还讲究起居精良不成?

所以那些房舍,除了原有的观星楼,是个四面漏风、唯有柱础的两层高的木质小楼外,其余的房舍多是以苫草、木条临时搭建的棚子,用以简单地遮风敝雨罢了。这宫之一字,指的不过是观星之地,所代表的意义虽然崇高,论其规模却并不是真实意义上的宫殿。

正如织成所言,这一千人住在辰星宫,要对付起来相当容易。只要堵住通往上清宫的石桥,再封闭狭窄的山路,辰星宫对外的道路便彻底断绝。再遣人爬上临近辰星宫的山崖,直接丢滚木擂石,那些临时搭建、并不坚固的房舍便会当场坍塌,甚至是辰星宫四周光秃秃的,连树木都极少,毫无掩体可言。一千人挤在那里,简直就是活生生的靶子,再被一阵箭雨乱』射』,下面又是悬崖,逃都没处可逃。

故此陆焉暗中派人一攻,这一千人便被包了圆儿,乖乖投降。

陈玄之当初听说这一千人被安排在辰星宫,还以为自己得计,却没想到陆焉与织成二人,竟是这般用心。如今方才想起,织成那根穿云箭到底是什么用途了。

不由得一口气堵在胸口,闷得险些未曾喘得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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