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一章郅氏相劝(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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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二十一章郅氏相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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织成冷冷瞧着他,她本来也要跟随陆焉离开的,但是听到陈玄之的质问,同时也瞧见尚有不少弟子留在室内善后,便觉得有些话,说开了未必是坏处。

也叫人知道,无论是陆焉还是她,绝不是只会高高坐于宝座上的神祗ser,更不会只是武力值极高的争强斗狠之辈。

“师君平素并不曾多管约束你们这些祭酒,不代表着师君便是个木塑泥胎,任由你们摆布。雁过长空,尚且留下痕迹,何况是你上窜下跳?师君这一年来辛辛苦苦,为天师道打下偌大的容身之所,可不是为了要前人种树,却令旁人摘桃子来着!”

织成的话语并不留情,陆焉的外貌或是对于下属的温和态度,有时是极有迷』惑』力的。比如陈玄之和吴可贞,就未免太自以为是了一些。

陆焉身边随侍的那些亲传弟子,地位超然,看似没有职司,却几乎接管了陆焉身边所有的传令随侍之事。如今在上清宫呆了许久的织成还有什么看不出来的?那些亲传弟子无职无司,却拥有极大的权力,便是陆焉下辖各治之中,皆有他们的徒弟在内。这些徒子徒孙虽无祭酒等风光之职,却是无孔不入,也是陆焉最大的情报来源,可笑陈吴等人,向来眼高于顶,从不将这些位居末流的小道众看在眼中,却不知疾风往往起于青萍之末。如陆焉等人,也能通过一些看上去不起眼的冶中变化,来推断是否将有大事发生。

就是二十四治祭酒之中,看似陈吴二人最得宠信,每得赏赐也十分丰厚,且在所有祭酒中看似威信最高,地位最崇。但实际上这一次二人心萌反意,其余二十二治却依旧如故,并无一人起身响应。也足见陆焉掌控属下之能,实非陈吴二人所能忖度。

如果不那么自以为是,认为自己才是令陆焉走上天师之位的大功臣,只消仔细想想,便能明白过来:曾处于邺都风云变化之中的陆令君府,也曾跟随在曾代曹操』摄朝政的陆或身边,一次铜雀之乱』后,便毅然离开邺都荣华,投入于天师道,又在无数次的浴血战阵之中,打稳了汉中及两郡地盘的陆焉,其治人治事的本领当属非凡,又怎么会是泛泛之辈?

“你不会是以为到了现在,我们还不知道你背后主子是谁吧?你虽诸般做作,须知别人也并不是傻瓜。”织成索性』将话说得更明白些:

“一个月前,你例行来上清宫拜见师君之时,我忽然发现你的衣服有些变化。” 锦绣洛神421

织成说话的声音不大不小,然此时整间殿室内人人鸦雀无声,听起来便分外清晰:

“你出身富家,素来不爱着麻葛之物,而喜好丝绫锦缎,这倒也罢了。只是你那衣料,我却是认得出的,用的乃是蜀锦。”

陈玄之眼底掠过一道讥嘲,却听她又道:“当然,穿些蜀锦,也算寻常,说起来天下人中,又有谁不爱蜀锦?只是你所着那蜀锦,乃是素锦中的一类,名为‘银底鹤芝锦’,以银白丝为底,上织绣白鹤灵芝纹样,因同为素色』,只在光线明暗之下,方能瞧出这纹样,却最是精致不过。”

顿了顿,她微微一笑,道:“只是这银底鹤芝锦,却出自我的织坊。”

陈玄之遽然抬头,不敢置信地瞪着她,哑声道:“胡说!这银底鹤芝锦,分明是出自成都!”

织成脸上笑意淡淡,道:“当初在葭萌之时,人人皆知我织锦以助军资。却不知起步之时如何艰难。纵我有些新鲜花样,蜀人排外,也未必肯用,我便仿造许多蜀锦。待后来与各地商贾熟识之后,方才卖出我织坊特有之锦。”

换句话说,最开始她卖的是高仿a货!

以她后世在时装领域尤其是对织锦的潜心研究,这个时代一些深藏不露』的织锦秘法,只要是流传下去的,在后世已经可以从典籍中查找并付诸于实施。

所以她可以模仿部分的蜀锦来进行织造,通过比同类产品便宜不少的a货来打入市场。

当然,首先是因为葭萌等地那时已不在刘璋的控制范围之下,刘备对她的行为自然是听之任之,只要能换回银钱便可。

否则成都锦府的官员可依律查封她的织坊,因为她实际上是相当于,将织坊应交于锦府的那部分利润让给了商贾,才换来了云落织坊生意渠道的第一步畅通。

说是高仿,其实也不尽然。因为就质量而论,与真正的蜀锦名品不相上下。尤其是后来她打开了自己的名头之后,已经有意识地压缩了那些“高仿”的数量,而力推自己的新品。

谁愿意在别人的名头下缩一辈子?即使有钱赚也不行!

何况,新品的定价,可是自己说了算,那利润的空间更好控制。

“然,即使是我仿造出的蜀锦,其质地精良,与正品不相上下甚至更优。况且我心中终是不忿锦府举措,有意在我所仿造的锦中留下了一些印记。你这件银底鹤芝锦便是如此,成都所出的银底鹤芝锦,鹤之左翼有翎羽五支,而我的银底鹤芝锦,鹤之左翼之侧,却有翎羽六支,第六支织工精细,须经光线斜照之时,透过第五支翎羽,方能窥见其影。” 锦绣洛神421

众人听到此处,不禁相顾讶然。

生于巴蜀之地,纵然是家境一般的,也不见得没穿过锦衣。便是天师道中,向来倡导济贫救苦,也没有说道众就一定得穿得破破烂烂的道理。更何况不少道众皆是出身富贵,起居也甚是讲究。是以道众之中,倒是有大半人是识货的。

姑且不论那银底鹤芝锦上的白鹤,原本就只有杯口大小,这样一件锦衣上,大大小小要织绣数十只白鹤,可见其工艺是如何精致。这样小的白鹤,左翼清楚地绣出五支翎羽,已是相当细腻,更何况还有第六支?想必最多不过是草茎粗细、半寸大小,却还讲究这样的明暗之分,足见这织锦之术,当真可谓是炉火纯青!

织成方才自傲地说,她虽是仿蜀锦中的名品,却是因为锦府和本地商贾的排外欺生之故,而她又急待银钱,不得不如此。但她的技艺之精,却是不差于真正的蜀锦名品,如今看来,的确是此言不虚。

只是,这与陈玄之露』出马脚,又有什么关系?

众人听在耳中,尚在疑惑』之时,陈玄之的目光,却顿时暗淡下去,脸色』也微微一变。

“我虽织了不少锦,但这银底鹤芝锦,因工序实在复杂,我又特特要加入第六支翎羽,耗时太久。故此第一批只试织了五匹,却是一匹也不曾流于市面。”

织成的声音,听起来仿佛响于浩缈天际:“我于异地他乡,有一好友。因偶然思念,便令人将这五匹织锦,远远地送去与他。因各自际况不同,也没有留下姓名。想着君子相交,贵在知心,这些织锦送给他,虽是我的心意,却也未必要他知晓。若是他年有缘相见,再谈及此事,不过会心一笑,也就罢了。”

她定定看向陈玄之,嫣然一笑。

笑容艳丽,如花初绽,比起先前的冷漠,更却透着令陈玄之都不禁发寒的神气:

“我却没有料到,有一天我瞧见了这银底鹤芝锦,却是穿在你的身上!”

陈玄之只觉脑子里轰的一声,原本还存了“只消蒙骗过去,终究会被救出来”的念头,在那一刻猛然倒塌。

那存于暗处的援手、那真正指使他行事的主子、他此时最大的侥幸和依仗,竟然就被一件银底鹤芝锦裁就的衣袍,轻轻巧巧剥了出来!

不知是哪里来的力气,或许是濒死的恐惧不甘,令得他猛地振开了正执押着他的两名道众弟子,不顾自己仍被捆缚得如粽子般,往织成如野兽般冲了过去,嘶吼道:

“我要杀了你!你这个贱婢!贱婢!贱……”

声音陡地消失,地面却喷溅出一蓬鲜血。

有许多鲜血,溅在了织成的白衣之上,将先前已有些暗赭色』的血痕上,又添加了新的颜色』。

两名弟子一齐拜倒,战栗道:“是属下无能,致使逆贼险些冒犯了神女。”

织成摇了摇头,看向倒在地上的陈玄之。

他尚在无意义地抽搐,每一次抽搐,胸口的血洞里便冒出大量的血水和泡沫。鼻孔之中,却已是出气多,进气少,眼见是活不成了。

“你早就该死了。只为了一已富贵,出卖师君、煽动长老,还将一群愚蠢之人也拖入了你那老牛拉的破战车之中。这不是自蹈死地,又是什么?”

织成手腕一振,干净俐落地从陈玄之胸口拔出了渊清短剑:

“好在渊清之剑,也常用于降妖除魔,是义之所在,倒不怕你的脏血来玷污!”

吴可贞喉头一阵滚动,面如死灰,只是怔怔地看着织成素白手掌之中,那柄尚在滴落血珠的渊清短剑。

剑光雪寒,血珠殷红,都是那样的怵目惊心。

陈玄之这是叛教大罪,必死无疑。可是谁也没有想到,他是会死在织成的手里,死得这样突然,这样干净俐落。

那一直隐于上清宫中,鲜见言语,少有出面的夜光神女,如果说过去在道众弟子心中,只是一个缥缈遥远的形象,而今日她的杀伐决断、冷酷武勇,却留下了极为鲜明而令人敬畏有加又胆战心惊的印象。

仿佛只有这样的她,才能将传说中的神女与传言中的董真联合起来,让人看到了一个活生生的董织成。

不过,对于织成来说,陈玄之反正要死。但是悄无声息地死在幽禁处,和当众名正典刑,对道众弟子的震慑力自然是不一样的。

陆焉到了如今地位,一味冲淡平和是不可能存身于世,较之以往的天师,他要更多一些震慑力才行。

但是,他亲自动手,也一样不妥。现任天师杀了拥立自己继位的祭酒之一,听起来总有些怪异。

而由自己这个所谓的夜光神女,又是女子来动手,便是有什么污名,她也能一应笑纳,却能助陆焉立威。

杀了陈玄之,她心甘情愿。

“你一向胡涂,只是不知你竟胡涂至此。”

织成转身向吴可贞斥道:“祭酒你自然是当不成了。滚回后山去,好好修行!”

所谓的好好修行,便是要废去武功,好好去修道了。至于废去武功之后,在那样阴暗潮』湿的洞窟中,能否健康地活下去,已不在考虑之列。但是对于吴可贞这种令人可恨又可怜的人,如此已算网开一面。

所以,即使郅伯齐一直在旁,却从头到尾,没有置喙一言一语,而陆焉飘然离去,也是一样将这里的处置权暗暗交给了她。

一切尘埃落定之后,已是暮色』时分。

董织成立于山巅,但见远处起伏的山峦之上,半轮残阳如血,山河大地、草木树林,俱都染上了一层血色』的光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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