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垣·第三十一章 香消玉殒（1 / 1）

晚些时候，东方承乾果然收回成命，下旨将徐夫子一家接了回来。事情虽是解决了，出了这么一遭，终归是父子之间的嫌隙更大了一些。

再次见到徐夫子时，他越发老态龙钟，神情憔悴，好似受了很大的刺激。毕竟在大起大落之间走了一遭，虽是回归本职，心中郁闷难解。教书的时候也不似先前，意气全无，总是神情苦闷。

太子弘看在眼里，想要说几句贴己的话，宽慰他。徐夫子只道，待到太子弘及冠之时，他就告老还乡。

崇文阁，深夜。

东方兰突然到来，同裴凌，说要向皇帝自荐和亲北漠。

裴凌百思不得其解，“二公主在紫垣可保一世荣宠，为何要自荐和亲？”

东方兰眉间凝思如晓云愁雾，望向窗外繁密的树荫，好似已经做好了打算。

“父皇不喜哥哥，我们又没有母亲做倚仗，我在这后宫也帮不到他。若是我去和亲，保两国和平数十年，百姓可免战乱之苦。父皇念及这点，也许会善待皇兄几分。”

她眼中泪光闪动，转身看着裴凌，握住她的手，“母后早逝，老师不日还乡，我若是走了，哥哥在这后宫，只有你一个人了。都说君王是孤家寡人，这些年他孤立无援，此间辛苦非旁人能够体会。凌儿，你可否替我陪伴哥哥？”

裴凌感怀于她为国牺牲的大义，和她兄妹二人的情谊。东方兰舍身忘己，当真有远超常人的气度，和一国公主的觉悟。

“公主大义，凌儿同为女子，当真惭愧。倘若你心意已决，凌儿定不负公主所托，陪伴太子，不使他在宫中孤苦。”

东方兰两眼含泪，欣慰点头，裴凌的眼眶一酸，心中生出万般不舍。

两人身份悬殊，短暂相处，却生出了知己的情意。

两个少女紧紧十指相扣在一起。

太极宫前。

临近傍晚，晚霞似火，白天的骄阳似火烤的地上的见方的石砖温热。偏偏一女子跪在地上，身着一袭拖地白色长裙，外罩银丝兰花纹纱衣。

她素面朝天，眼神淡漠，等待召见。

内侍长苏长走出来，毕恭毕敬道，“二公主，陛下有请。”

东方兰起身，跟随着苏长踏入殿内，身后沉重的宫门也缓缓关闭。

“何事？”龙椅上的人低声道，声音在空寂的大殿听起来显得分外疏落。

东方兰上前，只见南风柱国也在，她还是跪下行了大礼，声音坚定，“女儿请愿，去北漠和亲。以求两国交好，再无战乱。”

东方承乾同南风启对视一眼，和亲一事，事关重大，这些日子他一直在权衡。

若是独孤皇后的女儿此去和亲，东方弘烨本就在朝中有名望，加之此功，朝臣必定拥护，太子之位便是不可动摇。若是选了东方紫，东方赫作为她同胞哥哥，便有了入主东宫的可能。

兄妹对国家的牺牲与贡献一脉相连，荣辱与共。

“此事朕自有打算，无需你自荐。”

他一口回绝，认定东方兰此番牺牲便是为了巩固太子和独孤家在朝中的地位。

出于私心，东方承乾舍不得东方紫远赴北漠，却也想东方赫逐鹿皇位，奈何东方弘烨谨言慎行，没有大的过错可以废储。

东方兰不打算放弃，“父皇，四妹自幼千娇万纵，自是无心远去北漠。母后早逝，兰儿无心留在后宫做一个闲暇公主，还请父皇成全儿臣的心愿，一人之身能许百姓个太平盛世，兰儿此生便是死亦无憾了。”

此话一出，着实震撼。

东方兰纤弱瘦小的身体，竟怀有这样大的力量。荣华安乐于她无益，少女的心中有盛世太平的宏愿，愿意以自己的一世姻缘，和一生为代价。

若非她是个女子，也是个君王之才。

南风启怔住了，往日柔弱的东方兰，此刻的神态像极了独孤皇后。同样的执着，心志坚定，不可动摇。

东方承乾则是为她这番说辞耐心全无，“朕是死了？太平盛世须得你一个弱女子去开创。和亲如何，不和亲又如何？若是他们胆敢不轨，朕的铁骑随时可以马踏北漠。”

听到他的说辞，东方兰蹙眉，恳切道，“儿臣并非此意，只是战争一起，伤及的是两国无辜的百姓……”

东方承乾打断她，“好了，兰儿，你下去吧。朕自有打算。”

“父皇！和亲是两全之策，若是……”

“够了。”东方承乾拍案，呵斥道，“和你母亲一样没有规矩，你是大曜嫡出的公主，当是北方那帮蛮夷求而不得的，你却如此自轻自贱！上赶子要嫁去北漠，你眼中还有我这个父亲吗？”

提及独孤皇后，东方兰心中一痛。

父皇不爱自己的母亲，甚至可以说是厌恶，若是今日在此的是四妹妹，他还会这般辱骂吗？

东方兰念及此处，神情凄苦。

一旁沉寂多时的柱国南风启开口，柔声道，“公主有心了，此事陛下自有谋断，公主请先回宫去吧。”

东方兰起身，眉头紧锁，“是。”

眼看东方兰离去，南风启开口，“公主有此为国为民的心，陛下应当欣慰才是。”

东方承乾揉了揉酸涩的眼睛，将手中的奏折扔在桌案上，“免了吧，她和太子惯会这些空话，迂腐至极，手握权势才是治国之道。”

“大曜为中州霸主，以和亲换取和平，还是嫡出公主，终归有损大国颜面。”

“你也觉得北漠痴心妄想？”

南风启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当年清河王在朝中有贤名，朝臣拥护，陛下马踏四国九州，战功赫赫，最后这太子之位不还是为陛下所得？”

他走到悬挂于一旁中州的版图，一手划过北漠与大曜的边境，自顾自道，“昔日北漠无非是陛下和臣的手下败将罢了。”

闻言，东方承乾眼中一道精光闪过，转而淡然道，“年纪大了，不宜再起干戈，朕会许个宗室之女给拓拔昊。”

消息传来，自东方兰去自请去求亲，拓拔昊闻言也请愿求娶东方兰，被东方承乾一口回绝，拒绝了北漠的求娶嫡公主的提议，只肯许配宗室之女。

奈何拓拔昊也是心气高傲，只要嫡出公主，终是不欢而散。

夜里，裴凌正同东方紫梳理功课，应儿突然闯了进来，神色慌张，“公主，大事不好了！出大事了！”

“慌张什么！”东方紫看她遇事慌乱的模样，一阵不悦，“怎么了？”

应儿将宫门关上，眉头紧皱，带着哭腔道，“二公主…二公主薨了！”

“什么？”东方紫难以置信的睁大了眼睛。

“她遭人玷污杀害，尸体衣衫不整的被扔在了太极宫外！”

裴凌的心猛然下坠，手中的笔一松，落得墨水四溅。

不可能，她前两日还活生生在自己面前，紧紧抓着我的手。何况这是紫垣皇宫，怎么会有人对公主下手呢？对，这肯定是假的。

“你听谁说的！”

“殿前许多内侍都看见了！现在宫里都炸开了锅，二公主的遗体现在就在凤阳阁。陛下已经派冷羽将军将拓拔昊一众扣押了。”

裴凌已经无法思考，她四肢冰凉好似不听使唤，她蹙眉，起身夺门而出。

“凌儿！”东方紫想叫住她。

裴凌充耳不闻，她心里此刻只有一件事，就是见到东方兰。

她不相信，不相信那么一个心怀天下，心地善良，谪仙一样的人就这样死了。还是以这样的方式。

她踉跄的跑在长街上，心急如焚，突然脚腕一扭，重重摔在地上。

裴凌勉强撑起身子，俏脸因为疼痛扭曲，她顾不得疼痛，颤巍巍的一步一步走向凤阳阁。

东方紫乘轿而来，看到了一步一拐的裴凌，“裴凌，你跑那么快做什么！”

“脚扭了，跑不了…”她眼眶一酸，带着哭音道。

东方紫让众人将她放下，扶着裴凌一同上轿，二人同乘而行，她催促着抬轿的下人，“再快些！”

二人来到凤阳阁外，裴凌率先入宫，门前身着铠甲手握长枪的侍卫将她拦住，她恳求道，“二位大哥，我乃是尚宫局的人，是二公主的友人。你们让我进去看看她。”

“陛下有旨，旁人不得擅入凤阳阁。”

东方紫拖着长长的裙摆，也跟了上来，气势震人，呵斥道，“放肆！谁是旁人，我乃朝阳公主，谁敢拦我。”

两个侍卫对视一眼，慌忙让开。

东方紫拉着裴凌一同进入凤阳阁，还未到内殿，便听到阵阵哭声。

殿内，东方兰静静的躺在当中，身子被白色的裘布盖着，面色如白雪般透明。个内侍垂头哭泣，东方承乾和南风启就站着一旁，神色凝重。

东方弘烨半跪在东方兰身边，少年郎的脸色苍白，神色仿佛凝固了一般。他没有哭，而是茫然的抚摸着东方兰的头发，似乎还不能这个事实。

裴凌扑倒在她身边，握住她的手，除了四肢冰冷僵硬，东方兰合着眼，好似睡着了一般。

她的远山眉，长长的睫毛，眉眼如画，一如往日。只是没了生气，嘴唇惨白，细细的脖颈上有骇人的掌印，脖骨完全错位，裴凌仿佛能想象到她被人扭断脖子的一刻。

东方紫平日再不喜东方兰，此刻也是默然。

死亡给人的震撼，远大于一切恩怨。

冷羽将军上前，“陛下，臣已将拓拔昊带回。他身边的一品高手试图反抗，已被臣当场就法。”

东方承乾点头，冷羽一挥手，身边的人将满脸是伤的拓拔昊带了上来。

他满脸血痕，似乎被冷羽动了私刑，加上他异域的打扮，身上的兽牙皮毛装饰点缀，更显野性。

他冷笑道，“好啊，你们大曜好手段，用这种手段污蔑本皇子。你们今日的所作所为，他日北漠皇室必将百倍奉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