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七章炼炉之术(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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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一十七章炼炉之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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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人是妖,一刻即辨。”

这次说话的,却是一直以来都不怎么吭声的七长老审德。

他的声音,阴冷而细窄,听起来仿佛一把极窄的小刀子,在石板上拉来拉去似的,极为不舒服。

而因为胖,脸上的肉便挤了起来,显得那眼睛更小更细,若不是当中透出冷冷的光来,真让人看不到还有两眼睛。

陆焉冷冷道:“七长老,你这是什么意思?”

“七长老罡阳真气,纯冽无比,道中无人不知。”

于兆微微笑道:“若当真是妖孽,必然瞒不过他去。如今道中上下,议论纷纷,不妨让七长老试一试,若是当真还了这位女郎清白,岂不是正合师君之意?”

这老不死的说的话,听起来总觉有点不对头。

织成并未阻止审德,但心头却不由得转了几转。 锦绣洛神417

罡阳真气,单听这四字,便知是极为精纯的阳炎之气。但纯字好说,那个冽字,哪能是形容阳炎之气的呢?

一念未了,却听陆焉道:“原来如此。七长老如今除了驱邪,倒还会驱人。”

他是翩翩佳公子,寻常说话并不会口出恶言,今日之话说出来,也不似审德那般令人不舒服,但于兆却仍察觉出一种不寻常的气氛来——

好笑?

陆焉竟是带着种好笑的口气?

他是太相信那个妖女,还是根本不信审德有这个能耐?

但是吴可贞却是知道审德的,犹豫片刻,终于出声道:“七长老且慢!上天有好生之德……”

“住口!”

这次呵斥他的,却是枯瘦如柴的周南。

他瞪向吴可贞,厉声道:“上天虽有好生之德,也不庇妖邪!”

这次令人意外的,竟然那些弟子们一声不吭,只是有人面上狐疑,有人露』出担忧之色』。

这是怎么一回事?

织成眨了眨眼,却见伊籍不易察觉地挪了几步,离她更近了些,低声道:“审德修习的是罡阳神功,其烈无比,据说昔日修行于山中,有狐妖来崇,活生生被他以真火烧为灰烬,如炼炉一般,群邪咸服。而妖邪之类,向属阴寒一系,自然挡不过那阳炎之气……”

老头子,你连这都知道,比我还清楚,看来对天师道也颇做了一番功课啊。

织成斜扫他一眼,但很快便将刘备上下那帮子令人惊叹的心眼儿抛在一边,心中忖道:“这世上有没有狐妖我是不知道的,但是不管是人是妖,都是碳水化合物的汇集,他能以什么劳什子真火,将对方烧成一把灰,足见其内力强横,堪为惊叹。若他上来对我也是一把火,岂不是……如果我变成焦炭,说自己不是妖,也没有人信了,还不是任由他们来抹黑?” 锦绣洛神417

忽然之间,这才明白这三个老不死的前来,到底有什么意义了。

对于这三长老,织成表面上显得懵懂,其实有陆焉在,她只怕比起伊籍,还知晓得更深。

这三个老不死的,越老越是怕死,皆躲藏在洞府中炼丹修气。于兆是家学渊源,颇多道籍,亦精通丹药』之术。周南内力深厚,通晓经脉运行。审德……审德从前,据说是个走江湖的野方士。

他最擅长的,乃是符录法咒,捉妖炼鬼。

据说他的真气强横,竟如传说中的太上老君的炼炉一般,有一次被某富户请去驱除邪崇,后来发现是木人作崇,竟然掌中喷出烈焰,生生将那木人烧成灰烬,名声大震。

现在想来,那或许也是内家真气的一种,将阳炎之气发挥到极处,而妖邪……如果这世上真有妖邪,自然是阴寒之气,遇上这样强横的阳炎之气所幻化的烈焰,焉有不灰飞烟灭的道理?

审德因此术而立万扬名,他的这门功夫故也被称为炼炉之术。

如今审德却以这炼炉之术对付她,难道是真当她是妖邪?

不!

不对!

审德分明就是要置她于死地!

于兆等人地位虽然尊崇,但也只是尊崇起来养老罢了。

天师道的首领,从来只是天师。

所有的道众只归属于天师,甚至是行施敬天祈祷的职能时,也只有具有张家嫡传血脉的天师才能施为。

当初张修是得嗣君张衡所托,又恰是嗣君之子不知所踪的特殊时候,凭心而论,张修那时对于天师道的稳定还是做出了不少努力和贡献的。但陆焉一出现,他手下便有许多人倒戈,最后竟在短时间内被陆焉逐如丧家之犬,其中固然有陆焉的实力的确雄横,但也是因为天师在道众心中威信所至。便是张修再优秀,且也姓张,但在道众心中,他不过代摄事务而已,而并非天师。

在这种情况下,如果陆焉拦阻,他们想要除掉织成并不可能。

只有一个办法,就是当众定下她的罪名——

当众证明她是妖孽!

还有什么,比审德的罡阳神功更有说服力的呢?

审德这招一出,连陆焉都无法拦阻。

你说她不是妖女,那就让审长老烧一烧。烧不死,自然不是妖。

这样神秘又神奇的事情,听起来就让人好奇呢,何况,这烧一烧,不就什么冤屈都没了么?

十长老成名已久,被尊供起来的时间亦久,这些只曾耳闻审德烈火诛妖往事的年轻道众们哪里知道,审德若放大招,遇人烧人,遇妖烧妖!

而且是名正言顺——有审德从前降妖驱崇的光辉事迹在先,此时若是将她烧作焦炭,只会更坐实了她的妖邪之名!

可是即使她并非妖邪,即使她是个活人,也抵挡不住这样高温的人造火焰好吗?

可是他们偏偏就能借此来压制住所有的议论!

天师道,亦并非都是济世救人、心怀仁义之人啊……

然,自己是不是还漏掉了什么?

织成心念电转:于兆等人与吴陈二人狼狈为奸』,想来准备已久。以她的底细也发掘得十分详细,不会没有听说过,当初她在涪城大显神威,将那吴兰身上留下蔷薇般的纹样印记,虽然看到的人不多,识货的人更不多,但若是有心人,自然看得出这分明就是和天师同样的路子,即使改名为天一神功,也不能抹去她所练真气,乃是属水一脉的本来面目。

天师流传下来的,非嫡系不传的神功,却被她学到了。水火相克,火能灭水,水何尝又不能灭火?况且天师嫡系才能练的神功,又岂是等闲?

审德却这样自信满满,当然是因为他必有把握。有把握当他放出大招时,即使是源自天师的内功真气,也无法抵御。

但是,如果当真如此,那审德岂不是在这道内可以象螃蟹一样横着走了?

因为连天师都不是对手呀!

自己该怎么办?

却听审德寒声道:“自古妖邪之物,皆畏炎阳正气。落我炼炉之中,是妖是神,皆可自观,也不会伤了我道内和气。”

他双掌一错,红光乍现,周南已跃回于兆身边。他身为长老,不能佩剑进入上清宫,眼前这女子功夫狠辣,他在众目睽睽之下,又不能痛下杀手,若以肉掌对上这样锋利的渊清,只怕也大是不易。不如就趁势撤身,反正审德此举,也早在他们的安排之中。

“审某请以罡阳神功,阳炎之气,来证明此女真身。”

审德声音陡地大起来,却不是洪亮,只将那尖锐之音,陡地提高八度,只剌得人耳膜都几乎要穿破。

尖利之中是阴毒的笃定,笃定她会死无葬身之地,化为灰烬。

陆焉饶是向来镇定,此时心中也不由得有些动摇。

昔日审德火炼狐妖之事,陆焉虽年幼未谙内情,不知是否当真为狐妖,还是无辜受害的弱女子。但是身为天师的他,又如何会不了解治下辖内这些人的本事?审德终生未曾娶亲,内力之精纯,乃是从小时便打下的基础,上阵杀人、阴于谋剌或许不如其他人,但这样面对面地活活烧死一个人,易如反掌!

此时织成若是退,那是自认心虚。

若是进,必被审德烧死。

即使他身为天师,亦身陷两难之局。

陆焉目沉如水,但即使不扫过一眼,也知陈玄之的嘴角边,露』出得意而森冷的笑意。

陆焉淡淡一笑,沉沉的目光顿时化开,如乌云自天空退去,露』出澄净玉宇。

竟敢这样逼』他!用她的性』命,来迫使他不得不服从他们?

当真是图穷匕现了吧?

以为他就会害怕么?以为她一死,他会发现自己的力不从心,发现自己被掣肘,就能由着他们继续施为?

当初一无所有,孤身率部曲入蜀时尚且不怕,如今做了天师,势力更强时反而会害怕?他是天师,不是天神。不在乎完美无暇的名声,不在乎高高在上的神格。

不,他甚至不是天师,也不是邺城那个温文尔雅的贵公子。

在邺城时,所有人都以为他不过是个贵公子时,她便看到过他的另外面目。

她见到他的第一面,是他在水底屠杀蛟龙。

屠龙尚可,何况屠人?

何谓大丈夫?虽千万人吾亦往矣。

陆焉袍袖轻拂,真气已充盈全身,目光所至之处,众心腹弟子皆有感应,眼看便要出手,却听织成清亮的声音在殿中响起:

“尔当真是审德?”

她这话问得好生无礼,便是陆焉,等闲也不能称他们姓名,而要尊称一声长老。

织成淡淡的目光,扫了一眼陆焉。

他二人相处虽不是多年,但不知为何,有时即使不说,便是这目光一扫,陆焉便能懂得她未言之意。

那是叫他不要轻举妄动。

夜光神女一说,当初不过是张修杜撰,被织成因缘际会,拿了这个空子,在天师道中有了个名正言顺的超脱之职。

也正因为此,当初陆焉为天师嗣君之子,便是手握大权连十长老皆要退避其锋芒的张修,也不敢正面与陆焉对抗,只因天师之尊,是数代约定俗成。

而夜光神女这名称虽然尊荣,却并没有多少威权。审德等挟十长老之威,要问罪于她,才是名正言顺。

陆焉若是强行要出面保她,固然能留她性』命,但是却坏了规矩。

天师毕竟不是皇帝,德行威望,也是其砝码之一。今日陆焉如果出手弹压,于兆等人固然不是对手,但置疑织成是妖女的舆论,却不会就此熄灭。

织成方才洋洋洒洒一大片言论,也不过是为了自己正名,间接为陆焉正名。

但如果陆焉强行保住她,这刚刚正过来的名,说不定又会引发新的疑窦。

她来这个时空,已得了陆焉不少帮助。陆焉看似风光,但尚在建业之初,在巴蜀立足何其艰难,这些时日她近在身畔,自然都看在眼中。

当初应下时空穿越局的实验,签下“生死不论”的合同之时,便已知道这一路颇多艰险。于汉末天下大乱』时穿来,她一个弱女子,本就生死难料。

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才来,此时便是死亡近在眼前,也没什么值得害怕。

如果就此身死,心中当然会有遗憾。

然而,她豁达地想:人生在世,谁还会没有遗憾呢?

她的理想,愿望,为天下衣的梦幻,还有流风回雪锦……陆焉皆知一二,纵然她身死,想来陆焉也不会坐视,待他坐拥一方,实力稳固之后,终归会帮她实现一些吧?

就算不实现,这世间万物,皆如草荠,谁又挡得住历史的年轮滚滚?

即使没有她董织成,棉花也在后世出现了,小像上的洛神也依旧穿上了流风回雪锦,老百姓也终于过上了无饥寒之虞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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