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织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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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织造

“阿弟,我知道是你关心我。”曹丕的声音放缓:“可是阿洛啊,这世间只有一个阿洛。”

他的话语中,除了对她的一缕嘲讽,自始至终都平淡无奇,哪怕是涉及到甄洛时,他会有一丝情感的流露。但若换个人说来,必然是有了十分的情深款款,断然不会象他这样,总觉得听起来干巴巴的。

若不是他天生凉薄,便是极擅掩饰,细想起来,无论是在洛水边对袁府妇人下毒手,还是在洛神庙中血战麻衣人,明明他自始至终都是这样的神情,冷淡、平静,象是静湖的水面般,任你怎样的风波,他自巍然不动……除了甄洛。

对,除了甄洛,似乎任何事情都不会让他流露出丝毫情绪的波动。

可是,在他挥剑杀敌之时,隔他那样近的她,又分明感受到那具冷静躯壳下,激湍汹涌的血气!还有,历史上流传下来的,他那些典丽繁华的文章。俗话说文为心声,若他当真是这样无情之人,又怎能写得出来?

这是一个矛盾的人,一个危险的人。

织成在心里暗暗下了定论:有情亦无情,否则又怎会成为大魏的开国皇帝?

陆焉却在此时说话了:“大公子肯这样想,阿洛地下有知,必然会感铭于心。其实我亦觉得植公子这建议太过荒谬,一个旁支弱女,别无依傍,如果真被大公子收在宅府中,寂没于众姬之中,我想也并非好的结局。”

“呃,是啊,大哥说得对,她与阿洛眉眼相似,但论风流态度,远不及矣。”曹植一时语塞,却不甘示弱:“那瑜郎你说怎么办?她一个女子,又对你有救命之恩,所以既不能侍奉权贵,也不能做粗使婢女。不安置在我们的内宅之中,又能去哪里?

若说我后宅吧,那里的美人姬妾只有比大哥的更多,我又不象大哥一样手段厉害,管教有方。如果我将她放在那地方,引人注目不说,让那些女人环绕在侧,管教她骨头都不剩了一根。要不然……要不然她还是去邺宫吧,以她这样的姿色,在邺宫也不会得蒙上宠,安安稳稳衣食无忧地度过余生,也算是造化了。”

织成不禁抚额。

在这个时代的女子,倒还真没多少出路。正如曹植所言,高贵者可为人嫡妻,低贱者要么为奴为婢,要么为姬为妾。象她这所谓的甄氏旁支弱女,在他们的眼中自然是属于后者了,能令其衣食无忧终老一地,已是天大的福气。

“女郎救了我一命,人非鸟兽,岂能无报恩之心?我早已拿定了主意,要寻一别院,暂时将她奉养起来。将来有了合适的机遇,再妥善安排。”

陆焉的回答却十分出人意料。

连曹丕也忍不住出声道:

“瑜郎,我知你一向心肠柔软,但此事你要三思。你阿父这人梗直方正,最恨少年人耽于女色,有时对我们兄弟都要敲打一番,要是他发现你带了陌生女子放在别院,以他对你的期望之深,即使这女郎姿色不显,只怕也会重重责骂你呢。

“大丈夫行事,但求无愧于心,清浊自辨。”陆焉还是那样气定神闲:“阿父要责骂,我也是这般说。”

“陆君,我不愿。”

织成长吐一口气,扬声道。同时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随手披上搭在一旁的外衫,想起曹氏兄弟话语中毫不掩饰的轻视,心中涌起一股暗暗的怒意。

在自己来的那个时代,早在学生时代,精研纺织服饰发展史的她,能辨认出不同时代的百余种织物,年纪轻轻便发表了数篇学术论文,其观点之新颖,甚至连研究这方面历史的资深专家都赞叹不已。后来成了时装设计师之后,她潜心钻研业务,为起轩出主意的很多设计获得多起国际奖项。在担任过多间高级时装公司的总监后,同样从行政到业务无一不是翘楚。如果不是为了甘愿在起轩身边做个依附他的小女人,不是为了更突出他的光芒,她还可以显现得更出色更优秀!

从小便知道什么都要靠自己,靠自己生活、上学、工作,只到取得这些成就,可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她的未来,要靠别人来决定。

更何况,与这三国时代的人们相比,她起码还要比他们多出一千多年的智慧,她不嫌弃他们守旧僵化也就罢了,竟还要被这帮生来富贵不知血汗智慧为何物的贵族子弟说得一钱不值!

即算是在这女人地位低下的封建社会,她也要让他们看看,女人不是只靠美色和柔顺,博得男子一些不值钱的怜悯,才能在人世间存活的!

过去的几十年,她一直为柯起轩而活。如今她鼓足勇气穿越到这里,就当……就当是她重活了一回,为她自己,而不是为了起轩!

胸有成竹,织成掀开帘子,款款走了出去。

外间布置清雅,四壁挂有画屏,墙角高几之上,一盆兰草模样的植物正轻吐馨香。从支起的窗槅看出去,但见竹影摇曳,平添了几分清幽静谧的意趣。

当前这个时代还没有椅子,室内设有一大张精致的竹席。当中置有一条案几,上有茶盏之物。

那三个男子正围案而坐,闻言都看了过来。

他们发髻精洁,面容细腻,都是一副浊世翩翩佳公子的模样儿,洛神庙中的血污模样早就荡然无存,显然是早已梳洗完毕,且都换过了新的衣服。

自汉以来,贵族所着的裳服虽然还是大襟右衽的款式,但是无论面料还是细节,都有了微妙的变化。那些织物似乎更为柔软细密,特别是陆焉所着的淡紫袍子,初一看袍面光洁雪白,微泛莹光,再仔细看时,才知道那莹光中还带有紫意,说不出的清逸脱俗。然而长袖翩翩,如流水一般逶迤而下,清韵中又多了几分贵气。

织成不敢对上陆焉清水般的目光,赶紧移了开去。或许是来自浮华的现代社会,每次看到陆焉,都不由得为他风仪所慑。让她想起小时候,第一次看到夏夜里盛放的昙花,震惊、赞叹、还有……自惭形秽。

曹丕倒也穿了件锦袍,只是与他的身份相比,这袍子实在普通到乏善可陈。不过他这个人坐在那里,肩背笔直如削,坐姿挺拔如松,下巴微微扬起,深黑的眼瞳虽未正视她,却有一种掩不住的锋芒。织成的目光只在他身上一点,便轻飘飘地移了开去。她不想正视他,免得感受到那种冷淡之下的压抑感。

与陆焉不同,倒是曹植,让她有种奇妙的熟悉。

其实与后世宋元明清的锦相比,无论是配色还是图纹,汉锦都要庄重得多。然而曹植的袍色,永远是最夺目的那种,上面的禽鸟花纹,极尽繁琐之能事,典型的贵族公子作派。偏偏他又从来没穿端正过,不是领口半敞,便是襟怀斜歪,一条碧玉双扣镶金带,也是随随便便一系。

在别人就是行为不修,在他身上,却自有一番随意潇洒的风度,不但不觉得违和,还令人不由得心为之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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