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垣·第十六章 崇文阁夜(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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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此才学不多提点主子,自己卖弄。该罚!”

裴凌无奈,“夫子,好歹也是第一次见面,不至于上来就罚吧。”

徐夫子扔下一串钥匙,“这是崇文阁的钥匙,罚你每日整理。直到公主能自己写出千字感悟为止。”

众人皆是为她叫不平,唯独南风浔脸色微变,“夫子,这不是我的活吗?难道我此后都不用再做了?”

徐夫子瞥了他一眼,“怎么?你们还抢着干,那你也去。”

南风浔叫苦,裴凌莫名其妙的收下这串沉甸甸的钥匙。

徐夫子继续讲学,秋风飒飒,东方紫抱着手炉,费力的看书,昏昏欲睡。裴凌苦笑,东方紫如此这般,何时才能成为女帝,恐怕只是空谈而已。不过她治人足够狠厉,气势十足,剩下的事交给自己也不错。

她这样想法自己都为之一惊,短短两天,她险些忘记了自己不过是长公主身边的奴婢,昨晚那一句大曜第一女柱国深深的印刻在她的脑中。

可以吗?

自己这样奴籍出身的女子,也能在男子主导的天下,成为权势滔天的重臣吗?

她不想多加思考,平添苦思。默默的将徐夫子说的重点,一一写下。

课毕。

东方兰起身来到东方紫面前,寒暄几句,东方紫只是客套应付。看来比起太子东方弘烨,这个和她同为公主的长姐与她更生疏。

东方兰比起东方紫的张扬艳丽,长相更加雅致端庄,还有几分英气,如同一株君子兰。果然人如其号,端庄淑敏。

东方兰一双新月眼,眼眸沉静深邃,看着裴凌道,“妹妹得了个好助手。”

东方紫勉强一笑,“皇姐见笑了,我义妹聪慧,不过这样的奴婢我宫里到处都是,改日拨几个到你宫里,免得姐姐宫里冷清。”

这话说得带刺,东方兰一怔,随即反驳道,“良驹难得,怎么会到处都是呢?”

裴凌无奈。

合着在这两姐妹嘴里,自己是奴婢,是良驹,就不算一个和她们一样平等的人么?人材两个字就这么难说么?

东方弘烨也过来,“我宫里备了午膳,妹妹们可要留下用膳?”

东方紫本想推辞,看到南风浔也站在他身后,连忙答应下来。

东方兰浅笑,“多谢皇兄邀请,我吃不惯荤腥,不扰各位雅兴,还是回去了。”

东方弘烨颔首默许,东方兰就这样离开了。

裴凌不禁感叹,“好一个飘然若仙的美人。”

东方紫脸色一变,“你说什么?”

裴凌连忙话锋一转,“咳…不愧是陛下的孩子。”

东方紫才勉强收起不悦的神情,看来她是当真对东方兰十分介怀。

太子东宫里的瓷器和皇后宫内的不同,皇后宫内的餐具尽是粉彩瓷器,金嵌珠杯盏,鏨花杯、盤。色彩华丽,艳而不俗。太子宫里反而显得简单了,还没有长公主府中的华丽,是简约的青花瓷。

东方弘烨简朴作风,裴凌由衷赞叹。

裴凌本想侍奉在旁,没想到东方紫,东方弘烨都招呼她坐下,她昨日在皇后宫里也是和东方紫同桌而食。裴凌受宠若惊,也只得讪讪坐下。

南风浔给了她一个耐人寻味的眼神,那眼神怪得很,裴凌却也拿不准他的意思。

东宫的膳房做的菜简单,比起皇后宫里的甚至略显寒酸。

“没想到凌儿还是个才女,今天的讲学,着实惊艳。”东方弘烨一脸真诚,笑道。

裴凌颔首。

南风浔偏知道如何煞风景,冷道,“是啊,差点把你也当作空有其表的绣花枕头对待了。”

裴凌不解,“什么意思?”

东方弘烨微微色变,南风浔也不再言语,东方弘烨转变话题,“今日倒是阿紫来了,东方赫没来。”

东方紫漫不经心,只管吃饭,“谁管得住他啊,自打回宫就没见过他。”

“三弟武艺过人,父皇一直偏爱他,治国为君之道也不该耽误才对。不得修个文武双全才好?”

东方弘烨念叨着,漫不经心的夹了一块鸳鸯炸肚到裴凌盘中。这块肉在盘子里,裴凌却不敢下筷。

东方紫惊觉话头不对,笑道,“你都是太子了,阿赫何必学得那么好。辅佐父皇的位置,有你就够了。”

东方弘烨笑而不语,突然话锋一转问裴凌,“凌儿有什么喜欢吃的菜?”

裴凌稍加思索,“没什么特别偏爱的,喜欢吃甜食。”

东方弘烨伸手招来旁边伺候的宫人,附耳吩咐了几句。

午膳之后,几个宫人有端着大大小小的盘子上来,菜式不一的甜食,鸳鸯如意卷,蜜饯海棠,藕粉桂花糕,花盏龙眼,还有蜜浮酥酪花。又上了几盏香蜜雪梨饮。

东方紫睁目结舌,“皇兄偏心!我来你宫里往日哪有这些好吃的。裴凌儿说一句喜欢甜食,你就准备这些!到底谁才是你亲妹妹?”

南风浔也捻着醋劲,“别说你了,我都没这待遇。还以为这东宫的膳房厨艺不精,原来是某人根本无心招待。”

“没少了你们的,且吃吧。”东方弘烨带着笑意道。

裴凌心动不已,更多的是对眼前的甜食。一口雪梨饮,香甜回甘,沁人肺腑。蜜浮酥酪花入口即化,浓郁的乳香在口中蔓延开来,伴着桂花蜜的甜味,一口如梦似幻,仿佛这秋日香桂开在眼前。

为了日后能常常吃到,裴凌连忙卖乖,嘴抹了蜜似的夸赞东方弘烨。东方紫和南风浔则是满脸幽怨,愤懑的看着他们二人有说有笑。

裴凌突然想起还有一事未定,拿出崇文阁的钥匙,“这个崇文阁在哪里啊?”

东方弘烨拍了拍南风浔的肩,“让南风带你去吧,这一直是他的职责。我晚点还有公务,不能陪你们了。”

东方紫似乎有些担忧,“你们晚点是要一同在崇文阁?”

裴凌留意到她的神情,似是在担心南风浔和自己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南风浔极为坦然,对裴凌说,“我带你去,以后这个活就交给你了。本世子今晚在教坊司还有约。”

“凭什么?整理完再去。”

南风浔伸出食指摇了摇,又挂着他那迷惑人心的笑容,“不行。”

“为什么?”

“因为我是世子,当今柱国之子。”

裴凌哽住,强扯出一丝笑容,“好…世子。”

叫你去教坊司轻薄女子,小心喝多脚滑摔个痴痴傻傻。裴凌暗暗恨道。

南风浔本想欺负她一下,看她气急败坏的样子,没想到她这么顺从的叫了自己一声世子殿下。听这牙尖嘴利小野猫叫这么一声,竟比听教坊司一众姑娘齐齐曲意逢迎更令人愉悦。他更想捉弄她一番了。

四人交谈片刻,各自散去。

南风浔带着裴凌来到东宫附近一处藏经阁楼,大门大开,其中景象着实震撼。光是皇子们的书阁,便是层层叠叠,八卦阵列架,其中书典少说也有上千部。

裴凌钟爱读书,顿时觉得这算不得惩罚。

南风浔见裴凌被惊得说不出话,介绍道,“这些都是历代学富五车的大曜学士们为陛下,皇子们收集的名典书籍,民间图书,可谓文书山海,海纳百川。任何你想找的书,皆被收纳于此。”

裴凌早已被眼前浩如烟海的书迷了心窍,顾不上南风浔的话。

“此处白日学士来往,书籍有些随意摆置的,要收纳归位不得有误。角落,书架,清理落尘,志在一尘不染……”

“好了好了,知道了。你走吧。”

裴凌摆了摆手。

南风浔被打断一脸不悦,还没有哪个女子敢对自己这样不敬,“我还没说完呢。死丫头,现在让我走了?等下留你一个人打扫。”

裴凌委屈,“你不是还要去教坊司吗?留给我就好了。”

南风浔诧异她的回答,未曾想到她如此轻易的就放走自己,还以为这小丫头定是要纠缠一番,“你…当真?”

裴凌拿起一,竟然收录了前朝才子苏瞻的诗词歌曲,还有学士们纂修的注解。心里一阵激动,那可是她的倾慕对象。一字一句皆是珠玑,他的词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

她头也不抬,“嗯,你走吧。”

南风浔看她已然沉迷诗海,对自己是爱答不理,于是默默离去。

裴凌欣喜若狂,平日在长公主府,驸马的书房都是禁地。上天还能让自己来到这种典籍荟萃的宝地,何其有幸。

“这根本不叫惩罚嘛。”

想到那个捻着胡须,仙风道骨的徐夫子,她似乎有点明白他的深意。会不会是他看自己有心习文,有意将自己安排到了这个地方?那南风浔那个登徒子又是怎么回事?他不似爱看书的。人倒是不笨,心比比干多一窍,惯会利用自己的外表和言语哄骗人心。

来不及思考,裴凌拿了几,找了个角落坐了下来。

一本又一本,再抬头时窗外已是夜色笼罩,崇文阁里本该也是昏昏暗暗,不知道是谁点亮了阁内所有的灯,整个书阁灯火通明。

裴凌一起身看到书案上躺了一个人。

南风浔欣长的身躯就半躺在乌木桌案上,银缎朝靴踏在乌木椅的靠背上。手握一天青瓷酒坛,一手握书,身侧还七零八散的摆了好多书,且不是话本,而是治国经典。

南风浔看她起身,也猛然坐了起来。

“你不是去教坊司了吗?”

“回来了,怕你做不好事,拖累本世子。”南风浔漫不经心的说,看到裴凌在看自己手上的资治通鉴,和身边散落的书。他接着说,“你今早提起来才拿来翻看的,果然又闷又长,无趣的很。”

裴凌只是淡淡的瞥了他一眼,便不再理会他,默默的收起地上的书,按着顺序放回架子上。

南风浔看到她写的一叠阅后感想,狭长的凤眸微微上挑,“写了这么多,你以前受教于何人?”

裴凌手上的功夫一停,顿了顿道,“没人教我,世子是没想到我这样的身份还会引经论典。不必诧异,我从前便是别人的书童,侍读这样的事,我得心应手。”

南风浔被说中心思,旋即又笑道,“不见哪家侍读有你这般认真的,我在这躺了一个时辰也没发现。”

“世子这样显赫的身世也知道课后用功,我这等人,自然也要笨鸟先飞。”裴凌淡淡道。

南风浔一怔,垂眸自嘲一笑,“不过是随便翻一翻而已,以后能应付夫子。身世再显赫,也显赫不过东方家那两兄妹,他们才是真正的身负重任,日日用功。”

“毕竟日后是要接管天下的,皇权天赐,尽心方可不负上天之意。”

裴凌继续道,“不过世子不必妄自菲薄,南风柱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世子又与太子交好,世袭罔替,也许哪日你同你父亲一样,继承他的衣钵,也做大曜的异姓王……”

南风浔一双黑眸突现锐利,厉声打断她,“不关你的事。”

裴凌注意到他情绪突然的转变。

南风浔声音疏离,俊美的脸上神情冷漠,拒人于千里之外,冷言道,“妄议朝臣,你可知要如何论处?”

哈?

裴凌看不惯他突然的威胁,凑到他面前,将手腕并在一起,“那你把我抓走吧。来,你罚,把我的头也砍掉。”

南风浔一惊,别过脸去,“疯丫头。”

“不说就不说呗,还威胁我。又没别人,聊聊天而已。”

“你主子没教过你把想法都烂在肚子里。不该讨论的事情,不得妄言吗?”

“是你先提的!”

“那你也不该接话!”南风浔回呛道,他顿了顿,“你很聪明,但也该警惕。宫里耳目众多,太多人就等着你一句失言,好大做文章。我和太子身份特殊,尚且谨慎,你一个侍女有几条命,几个脑袋够你砍?”

裴凌没想到他还有这般大智慧,顿时哑然。想来也对,自己的身份命如纸薄,只能看破不说破,有些羞愧,道,“世子说的是,裴凌知道了……”

南风浔意识到自己好像说的太多了,还好这丫头不是榆木脑袋,她被自己一顿苛责,沮丧着小脸,南风浔递上手里的天青瓷酒壶。

“来,陪本世子喝点。”

裴凌接过他的酒壶,闻了闻,抿了一小口,顿觉辛辣,“好呛,这是什么啊!”

“不识货,李长庚雪夜解貂赎酒,盛世宫廷一壶剑南春。”南风浔拿回酒壶。

裴凌好奇的凑上去,“听闻宫里有蔷薇露,流香酒,是神仙玉露,饮后唇齿留香,周身更是有花香缠绕,外面一斗十万都买不到,世子神通广大,能不能搞点尝一尝?”

南风浔瞥了她一眼,冷道,“本世子为何要给你搞?”

裴凌垂眸,失落道,“也对,这是陛下御用酒,普天之下独一份。平日宫廷宴会才有,宫里怕是没几个人尝过,哪怕是风流一世,盛名在外的南风世子也很弄到吧。是我太为难你了。”

南风浔:……

“你等着。”南风浔起身一甩衣袖出门去。

只留裴凌一脸疑惑,伫立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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