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二章 真话的另一半(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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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统东方家庭的孩子拥有茶一般的内敛和含蓄。


越接触,才会越能捕捉到属于他的热烈和色彩。


在普通外人眼里。


顾为经性格有点敏感,有点羞涩,不擅于打扮,以往生活中比较沉默,学校里很多同学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甚至会觉得他有点木讷。


不,


准确的说。


大多数人第一次见到小时候的顾为经的时候,几乎不会在脑海印象中为这样一个平凡的同学,留下什么一席之地。


只有拿起画笔,谈到艺术的时候。


他才会在眼中多上几分灵动的神彩。


“和学生会主席走的比较近的那个幸运的男生。”——简简单单的这一句话,就能够概括,上十三年级以前,绝大多数人在这个名字上所贴上的全部标签。


他是那个会珊德努小姐一起在校园树下散步,在图书馆讨论问题,上课时在讲台边完成小组作业的空洞人偶。


至于这只人偶长什么样,什么性格,好不好相处。


他皮肤保养的好不好,是丹凤眼还是双眼皮,喜欢喝可乐还是芬达,爱读什么书……拜托,老兄,你又不想上他,你真的在乎嘛?


除了有些荷尔蒙萌动的男生,会在教学楼窗边望着楼下走过的情侣,主要是盯着莫娜,然后再羡慕嫉妒恨的斜着眼瞅两眼旁边那个碍眼货。


最后低头一阵猛扎写着“顾为经”三个字的小人以外。


他就是个透明人物。


一年到头,往往也只有考试周前后,很多学生能在布告栏优秀成绩榜上,对这名字产生些浮光掠影些的印象,可惜德威不是那种学风狂热的市立中学,考试并非校园生活的主旋律。


本地考试能考到的最好的仰光大学,以这里的学生普遍阶层来说,也没啥吸引力。


校园竞赛,社团交流,演讲比赛,出国游学,恋爱舞会,夏令营……这些缤纷多彩的学校活动才是大家关注的重点。


顾为经三个字也就顺理成章的在玫瑰色的青春记忆中,被反反复复的不停遗忘。


记者收到的那份有关顾为经的背景资料里提到了这一点。


她仔细研读后认为,可以把采访就安排在德威校园中,即便不采访苗昂温,随便从校园里揪与此事无关的路人出来提问题。


适量引导,定然能轻易得到她希望的负面评价。


诋毁个性强烈在,学生里朋友众多的风云人物,可能会面临现场舆论失控的风险。


诋毁一个根本没什么印象的小透明,还不是四周谈话氛围把他泼成什么颜色,就是什么颜色喽?


至于碰巧撞上了对顾为经有些印象的同学。


怎么?


他心中的白月光,高岭之花的主席小姐整天和呆子泡在一起,不趁机上上眼药,已经算的上宽宏大量了,难道还要在镜头前美言几句不成?


这是什么样感天动地的舔狗精神啊。


可以说。


女记者计划的很好,她的盘算没有打错。


若非顾为经和莫娜是青梅竹马,从小时候就一起陪伴着长大。若非顾为经是个共情心太强的烂好人,上陶艺课的时候,忍不住可怜旁边那个没有父母照顾,没有人陪的小黑丫头。若非他第一次在大金塔底下遇见胜子小姐时,他正好在拿着平板画画。


以他的外貌条件和性格,都很难在茫茫人海中吸引到对方的关注。


但蔻蔻在从人群中跳出来的瞬间,形势就发生了天翻地覆一般的变化。


顾为经是那个站在很多人青春记忆舞台被遗忘的角落的小龙套。


蔻蔻完全相反……她就是很多人玫瑰色青春记忆本身。


在台上唱歌的拉拉队长,是无数个懵懂青春岁月中——


那抹缥缈的、朦胧的、荡漾的绯色霞光。


每个男生、女生的学生时代都会遇见在身边来了又走,飞来又飞去的缤纷蝴蝶。


它是那样漂亮、百般的可爱。


因此即使你从来没有机会让它停留在伱的掌心,即使你连和她说话的机会都没有,从来都是远远的看着。


甚至毕业多年,即使你以为自己早已忘记了对方,成家立业。


还是会在你二十岁,二十五岁,三十岁清晨的梦中,蝴蝶一次次的飞入你的脑海。


更重要的是,


蔻蔻真的是那种又美又飒,又非常容易和她相处的女孩子。


她张扬而不傲慢,古灵精怪又不盛气凌人。


她会有闲心私下里一本正经的和相貌平平,身材臃肿,戴大眼镜,最不受重视的女同学讨论八卦,再从口袋里摸出根唇彩为对方涂好,最后用脸在眼镜妹子的脸颊上小猫似的蹭一下。


拍拍对方的脑袋,告诉对方,妹妹你五官蛮可爱,可要注意保湿哦,嘴唇干裂就不好了。


徒留下身后一个脸颊绯红,眼神恍惚呼吸急促,感觉自己人生中第一次春心萌动,陷入恋爱的小姐姐。


而哪怕你是那种和顾为经一样只知道读书用功,班级里“特别不酷”的那种阿宅,也能收到她生日宴会邀请你去家中坐客的请帖。


于是,你生命中初次穿上了校服以外的正装,喷上了古龙水,摁响了那间分配给蔻蔻家里的小别墅。


不知道是紧张,还是脖子上的领带被反反复复的打过,收的太紧的缘故,你甚至呼吸都有些困难。


结果被佣人带进去才看见,所有人都穿的很休闲,甚至还有人带了泳衣,在院子前方的水池边打水仗。


刚进门就被一支水枪跐中了衣领,淋成了落汤鸡。


正当你开始惊恐的发觉原来派对不是约会,是不需要穿正装的,在大家异样眼神审视的目光和似笑非笑的表情中,羞涩的想要落荒而逃的时候。


有妹子跳出来递给你一块大毛巾,说你今天穿搭的还挺有想法,玩得开心一点,并一边笑嘻嘻的用手指往你脑门上涂奶油。


你擦干头,坐在太阳椅上,望着她穿着紧身连体泳衣在人群中嬉笑打闹的样子。


看着玉色的丰腴大腿起起落落,在波光粼粼的泳池边,似是被反射的涂上了一层蜜蜡。


有些失落,有些释然,也有些开心。


你知道自己不是她特意邀请等待的人,却也觉得青春本该就像今天这样美好。






整个学校里,除了莫娜觉得她是个伪装的很好的大贱人,她觉得莫娜是个连装都不装的绿茶婊,以及在拉拉队漂亮女生中,有几分你争我夺的塑料姐妹情以外。


几乎找不出来任何一个人会讨厌蔻蔻。


人群中刚刚对苗昂温的吹捧,属于那种突然有一个莫名奇妙的人,以莫名奇妙的方式,获得了莫名奇妙的奖项。


他们只知道听说这玩意超牛逼。


牛逼到能把所有其他学生都秒成渣滓,正常人一辈子都渴望而不可及,所以跟着一起欢呼、震惊、喊欧耶就好了。


至于苗昂温这个人……他比顾为经还透明呢,大家都没什么特别的感触。


蔻蔻不一样。


她是在他们身边长大的可爱姑娘,每个人看见她,都会下意识的想要微笑。


“蔻蔻!”


随着蔻蔻的挥手。


不知道是谁起的头,人群有人开始尖叫,还有人在鼓掌。


“蔻蔻最棒了!”


“蔻蔻我爱你,和我约会吧。”


竟然有声音夹杂在人群中假公济私的大胆表白,听声线,那好像还是一个小姐姐。


“妞,过会儿等采访结束,要是你有勇气站出来当面,把这话再和我说一遍,姐姐我就认真考虑一下喽。”蔻蔻调笑着回应。


所有人都在笑。


只有苗昂温是个例外。


他眯着眼睛,神色阴郁的盯着和记者对峙的漂亮姑娘。


蔻蔻越众而出的时候,他的心就被抓紧了,当他心中的女神从嘴里吐出那句——“苗昂温这种又脏又丑又猥琐的人都要吹捧的时候。”


苗昂温的心脏简直都像是被蔻蔻拎起来一刀攮了上去。


太欺负人了。


凭什么顾为经被踩了你就要怒气冲冲的跑出来说话。


换到我就是又脏又丑又猥琐?


我哪里脏了!我那是被晒黑的好不好,我隔两天就洗一次澡的好不好!校长呢,校长怎么就在旁边装死了?


喂喂喂,这么明显的外貌歧视,就没有人管管嘛!


皮肤黑就要被阴阳怪气,换个非洲兄弟小姐你这么说话试试。


然而。


此刻纵然是女记者都顾不上理会尴尬无比的苗昂温,她有更麻烦的场面需要应付。


这个女生一出场就是一呼百应,甚至隐隐有一个人就可以代表整个德威校园的同学发声的态势。


眼见实在回避不了,她只好硬着头皮说道。


“小姐,我不知道你有什么别的想要补充的。这里是严肃的公众采访,不是校园里学生们模拟联合国这类的过家家。每一句话都会被记录留档。”她咬文嚼字的说道:“我刚刚所报道的一切,都是真话,经受得起考据的真话。”


“同样也只是仅仅说了一半的真话,藏头露尾,断章取义,误导公众,更是特别的可误。”


蔻蔻不假思索的就指出了女记者搬弄文字游戏的小伎俩。


“你告诉公众顾为经从小就坐着豪车长大。没错,确实是一辆价值五亿缅币的豪车,不过那是在1990年事情。如今在大街上,想找到这么上年纪的老旧几手车,恐怕是很困难的事情。”


“你并没有告诉公众。顾为经的家境并不比苗昂温要好。他能上德威,因为他能靠好成绩拿得到奖学金和助学金。后者,是德威教育集团审核每年贫困同学的家庭资料,才会颁发的。你为什么不报道报道这项事情呢,要是贫困生资料作假,也是很大的丑闻吧?还是你发现顾为经家里在德威同学中,实在谈不上富裕,才只好选择在一辆破二手车上弄文章?”


“谢谢小姐你的举报,节目组会核查这件事情,如果我们发现有必要的话,会进行跟踪报道的。”


女记者用眼角的余光望着旁边拿手机录像的众人,只好强撑着说道。


“你有心给公众塑造出顾为经是特权阶层的形象,苗昂温这个烂人还阴恻恻的攻击他难以相处,傲慢,而且缺乏灵气。我却要说,我心中的顾为经是一个非常优雅,温和,充满爱心的人。对,顾为经家里不算富裕,但我就是要用优雅这个词汇来形容他。”


蔻蔻眼睛里流溢着清亮的光泽。


“优雅不是财富的集合,而是一种有静气,有耐心,处变不惊的含蓄和坦然,一种善良而高贵的生活态度。他是有那种自己有十分力,就会对别人十分好的人,如果你不相信我说的话,可以去采访莱雅达区一家名叫好运孤儿院的社会福利机构。他在那里画画,做义工。那里的院长,孤儿,义工们都愿意给出相似的答案。没有比这更有说服力的事情了。”


“我相信,若是愿意报道这些,观众们一定都会了解到,顾为经是多么有爱心的人。”


“至于缺乏灵气。呵呵呵。我都要被这个评价逗笑出声来了。”


蔻蔻一指旁边的宣传栏。


“他课堂的绘画作业就贴在那里,懂的人自然就懂画成那个样子,需要多么强的用笔能力了。要是还不清楚……你今天不是来吹捧苗昂温的嘛?让这位被你夸上天的艺术新星现场也画一幅同样的作品,看看他有这份对铅笔的控制力,不就好了嘛?”


“如果画不出来。苗昂温这路人都要被你们吹捧到去参加威尼斯双年展了。顾为经成为仰光书画协会的成员,有什么难以理解的事情?”


记者闻言。


微不可查的偷偷瞄了一眼,旁边的苗昂温。


她并非学习美术的人,看过宣传板上的素描练习,很漂亮,很规整,但说白了她也不觉得是多么复杂的画法。


一些简单的直线和曲线而已。


她是真的觉得,要是可以的话,苗昂温直接掏出一副更好的把顾为经拍死,万事大吉。


就算画的差不多,自己也可以就是主观认为他画的更好。


能被豪哥看重的人,实力肯定是在线的。


女记者以她的世界观,觉得都是一所学校里的学生。


再差也不可能比同龄人的绘画实力弱到多少。


苗昂温也注意到女记者在看自己。


等他意识到对方这种艺术素人可能根本没意识到宣传栏里那幅素描的难度。


苗昂温的脸色直接就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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