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赋税(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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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通往上原乡朝阳里的道路上,一辆独辀车缓缓行驶。
车上染着黑色的漆,显露出秦人简朴压抑的性格,两匹马一黑一红,在御者的操控下,迈动马蹄稳步前进。
“有公车坐就是好,不仅省钱,还舒坦。”
赵佗坐在车舆中,全身放松。
据他所知,秦王政灭魏的事情要到明年春耕以后了。
秦国计划在明年秋收之前,速灭魏国,待到秋收之后便可征发大军南下伐楚,准备在极短的时间里搞定魏楚两个大国。
这样的攻势十分凶勐,昭显出秦国上下都沉浸在一种极度自信的情绪中。
数年之内就攻克了韩赵燕三国,堪称举世皆惊,怎能不让人骄傲自满。
虽然赵佗被李信点名带去伐楚,但此事还十分遥远。
赵佗现在的想法就是先走一步看一步,好好过完年再说。在抛开了各种乱七八糟的思想后,他整个人彻底轻松了下来。
顺着车窗往外看去,赵佗见那通往乡邑的道路上,全是些挑着竹筐扁担的农夫,竹筐里面装满了今年收获的谷子,远远看去黄灿灿一片,十分惹眼。
“交赋税啊。”
赵佗微微点头,周朝的历法,是十一月过年。
但秦国走的是一条特色道路,国内实行以建亥孟冬为岁首的颛顼历,也就是每年的阴历十月一日为大年初一,十月份就要过年。
在这种情况下,官府就要在九月份收好百姓的租税,到了十月份时进行上计评判工作,也就是所谓的“税租九月而具”。
赵佗的目光从道路上的行人脸上扫过,看着他们满是忧愁和无奈的神色,亦不由心生怜悯。
就像扶苏在偏殿里说的,自秦王政十一年,派遣王翦、桓齮攻打赵国开始,十年之间秦国连年征战,攻赵五次,历时九年才将赵国扫灭,中间还覆灭了韩国,之后又马不停蹄北上伐燕。
看似战果丰硕,秦威煊赫,向天下人昭显了秦人的凶勐剽悍。
实则背后是无数关中子弟的血与骨堆出来的,秦国大军虽然也会征召占领区的六国之人,但真正的精锐主力还是本土的秦人啊。
连年战争,不仅让关中秦人死伤众多,关中农田更是有许多荒芜。
比如赵佗这支伐燕的部队,冬天出去,秋天回来,大批青壮年直接错过了春耕。还有王翦之前率领的灭赵主力军,更是连续两年不沾家。
关中水利虽好,农田虽然肥沃,但在这么多壮劳力缺席的情况下,田地里的收成又能有多好呢?
收成不好归不好,但该交的租税口赋也是一分都不能少。
秦人要交的赋税,首先就是按人口征收的口钱算赋。
到汉初时,人在十五岁以上到五十六岁之间都要出赋钱,每人每年征收一百二十钱。
秦的口赋要重于汉,虽有边远贫穷地区会降到四十钱的额度。但在广大内地,人均往往在一百二十钱以上,多者甚至能达到一百八十钱,五口之家,一年就要交出九百钱的口赋,十分吓人。
秦谣有云:渭水不洗,口赋起。
指的就是渭水边冤死者的血肉还未洗干净,口赋又来夺人性命。
在秦昭襄王时甚至实行小孩都要缴纳口赋的制度,导致秦人在听闻亲戚友邻家中有人去世的时候,便去祝贺,听闻亲戚友邻家中有孩子出生时,就去吊问。
此为“贺死吊生”,一切皆因口赋而起。
所以就衍生出一些贫困的黔首,杀子抵赋的风气。
拿不出钱交口赋,那就把孩子杀了,这样一来就能少交一份钱。
秦律规定父母杀子要“黥为城旦”,但又“非公室告,勿听”,不知是否也有这个因素。
秦律中还有一条“其子新生而有怪物其身及不全而杀之,勿罪”。
意思是你生下来的孩子如果是个畸形儿,长得和怪物一样,就可以正大光明将其杀死,这不属于犯罪。想来也有多一个孩子就要多交一分口赋钱的缘故吧。
固定的口赋之外,有时还会增加杂赋,属于临时增加的额外科派,那个更为要命。
话说,,,版。】
当然,除了按人头算的口赋,最主要的是按田亩数征收的田租和刍稿税。
其中刍稿税按法律规定是一顷田刍3石,稿2石。
所谓刍稿,就是农作物的秸秆,用来充当马匹的饲料和烧火的燃料,在这年代是非常重要的战略物资。
刍稿都还好,毕竟人不能食,真正要命的是田租。
秦国的田租并不是按后世百分比缴税的方式计算,虽然说是“什税一”,但在实际征收的时候,并不是按照你自家田里的粮食亩产量来收取十分之一。
而是官府根据一定范围和时间的粮食产量计算出一个平均数,依照当时的田租率确定每亩征收田租的标准数量,是一个固定的数值。
这样一来,就有一个很大的问题。
因为每户人家的田地肥沃贫瘠程度是不一样的,有人分得上田,有人分得中田,还有人分得下田。
上田者能亩产6石,中田者亩产4石,下田者亩产才2、3石。
在这种情况下,却要缴纳同样数值的田租。
上田者自是绰绰有余,那些分得下田者却何其悲苦。
而且还有两个很严酷的规定,一是“无垦不垦”都要交税,地就在那里,不管你种不种田,都要按亩数缴纳规定的田租。
第二就是“地数未盈,其税必备。”
不同于以前完全根据土地的多少来收税,在这项规定下,哪怕你一户人家没有授足一百亩田地,都要按照有田百亩的额度来缴税。
你就算家里只有十亩田,也得缴纳一百亩的田租!
是以贫者避赋役而逃逸,富者务兼并而自若。
赵佗看到路上有人竹筐里的谷子掉到了泥土中,那人忙跪在地上,从土里将一粒粒粮食捡起来,吹去尘土,小心翼翼的放了回去。
“黔首生活苦啊。”
赵佗有些难受,坐回车舆中,不愿再看。
他又想起那一日在秦宫偏殿中的答话。
秦王政有席卷天下,包举宇内,囊括四海之意,并吞八荒之心。
他的眼中是整个天下,伟大的帝王高高在上,却看不到脚底下卑微求食的黔首庶民。
赵佗不敢忤逆他的意思,说出秦王政喜欢的想要的答桉。
但在赵佗的心中,统一天下自然很重要,华夏必须一统。
但这些黔首庶民又何尝不值得重视呢?
来自后世的他,最清楚这些庶民黔首所蕴含的力量。
“我既来到这个时代,不该只是为自己求得一世荣华,也该为这时代的庶民带来改变。”
赵佗喃喃自语,他的心,在这一刻豁然开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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