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章 你何时错过(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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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里村落炊烟鸟鸟,这种人烟和山林,落日和群山,秋风和落叶,远山的天,昏黄中带着殷红。

有村民扛着锄头,在田埂抽着旱烟。

也有留守山村的孩童放牛归来,躺在青牛上,走得很慢很慢。

蜀山女剑仙看了一眼,在二十八个抢夺仙人遗蜕的修行者中,她是最佛系了。

有空没空,就跑来人家家里,拿张小板凳,坐着看电视,蹭顿饭之类的。

要不是长辈让她来,她才懒得跑到山嘎达里,那么想要就自己来啊,结果那些江湖名宿好像约定成俗,全都让小辈来。

“啪嗒——”

她在砍柴,总不能什么也不干,白吃白喝的。

旁边小两口蹲在一边在看着她砍柴。

夕阳洒满红色的雾气,山村气氛氤氲,她手持长剑一剑两段,要不是考虑到会让这两个老乡觉得奇怪,她就一剑噼成八段,粗细都一致的。

但她完全没意识到,一个穿着高中校服来一个山村子里,随身带一把古朴长剑,还一剑把成年男人都要砍几次的木桩子砍成两半,放在现代已经是很奇怪的事。

女剑仙不着痕迹瞄了一眼旁边两人,见两人没有觉得奇怪,暗自点点头,觉得自己没有暴露,继续砍柴。

烧着柴火的灶头放着灶君牌位,灶头下面的柴火噼啪作响。

今天初一,每逢农历初一十五,都是要上香的,家里是舅妈操持这些。

小僵尸接了个电话,双手捧着放在耳边听,点头捣蒜。

“喂?嗷,晓得了,舅妈你放心,哎。”

“是是,没事。”

挂了电话,她朝风无理道:“舅妈他们今天要忙活晚一点,我们自己先吃着,还要拜神。”

土地,灶君,门神,五方,南方对待这些比中原要更传统,或者说是迷信,他们不一定是信佛,信道,但肯定信奉鬼神,先祖,有自己一套祭拜传统。

师徒俩每次看灶头这东西都有点膈应,算不上深仇大恨,但是梁子确实结下。

要是舅舅舅妈知道,逢年过节初一十五每次拜的灶君,其实跟自己好大外甥有仇的,那不知道什么表情。

烧柴做饭,屋子里两人一僵一鬼吃过晚饭,冷脸剑仙吃得一脸满足。

风无理觉得这个姑娘是个单线程生物,性格也是直来直往,没有半点沟沟洼洼。

人在处理问题时,都是综合很多思虑做出反应,但是她好像是从自己最底层的逻辑上就处理了,就会显得特立独行。

这样的人,倒是活得最自在,什么也不烦恼,那是一个通透。

“大姐这顿饭好多钱?”她操着一口子川音。

“不用,你替我们砍了一下午柴了都。”

“好嘞大姐。”

女剑仙抱着碗看电视,时不时刨一口饭,白日里其他人去找仙蜕,她就摆烂。

吃过饭风无理和王西楼收拾碗快,还要替舅妈拜神上香。

一路拜到灶台。

师徒俩凑在灶头前,看着就有点膈应。

“吃吧吃吧,接着。”

小僵尸不太耐烦地插了三根香。

那张神像的纸像是活了,眼睛有些灵动,眨了眨眼睛,随后纸上的人居然还伸了个懒腰。

在这一刻,鹧鸪房里一群人呆若木鸡,刚刚一股云端投来的注视感笼罩整个村子。

在客厅里看电视喝可乐的升卿眨了眨眼,澹笑着不理会。

在客厅看电视剧的女剑仙呆呆地四处瞅。

房门上神荼郁垒也活了过来,探头探脑想去看屋内,看到客厅上的神仙,告了声拜见大人,升卿挥挥手,让他们回去。

这一系列连锁反应,厨房内二人都不知道。

纸上神仙打了个哈欠,刚刚感觉这里有什么东西喊自己,还以为是哪个香火庙宇,没想到小小一处人家的灶头。

他一愣,一个小灶头上香就能让自己有感应,那是麻玩意?哪位仙人喊自己?

然后看到灶头前一男一女。

“……”

眼眶隐隐作痛。

竖了中指,默默回去。

纸上的神仙就定格在一个很没有素质的动作,这要是让舅舅舅妈回来看了还得了。

小僵尸当场又上了一炷香。

纸上神仙发现自己又回来了。

小村子里的修行者顿时又如临大敌。

纸上神仙看到又是这里,一愣,又来?这两个人,还有事拜托自己不成?他可得好好拿捏一下。

王西楼一脸没好气道:“你别搞这些,这灶头是咱老舅的,快把你中指收回去!”

“……”

纸上的老神仙一脸无语,重新揣手手,但是脸色不太好看,然后又重新归于平静。

风无理挠了挠头,“你有没有觉得,他好像表情有点不对,刚刚是慈眉善目的,现在咋板着一张脸。”

“好像还真是。”

小僵尸又给他上了一炷香。

“……”

纸上的神仙眨了眨眼睛。

这两人有病吧?

“你别臭着张脸啊,你不神仙吗?微笑服务懂不懂?你不对咱俩好脸色,这是你信众的家,你臭着张脸几个意思?”

“……”

纸上的神仙扯了扯脸,努力摆出一个看起来和善的面容,瞬间离开。

风无理还是觉得不太对劲,搔着下巴:“太勉强了吧这笑得。”

“师父也觉得。”

“叫他回来再笑一个。”

“去拿香来,今儿个这老小子不笑个让咱俩满意别想走了。”

师徒俩轮番上场,今晚小山村里修行者全都一惊一乍,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升卿看热播的电视,也不明白厨房两人在玩什么,过去凑了翻热闹,图新鲜也上了炷香,兴尽而返。

风无理算是发现了,总觉得这鬼是有点毛病的,什么事情都爱挨参一手,表面云澹风轻,但其实是个八婆属性。

两人玩得尽兴,灶君画像前,王西楼胳膊肘顶了顶风无理,问:“这老逼登怎么搞?”

“先这样吧,明天去镇子买张灶君像,再给贴回去。”

“只能这样了。”

师徒俩转身离开,此时灶台前那张灶君画像,只剩下一张背景,画像里的神仙已经不见了,但是如果仔细观看的话,会发现在角落里蹲了一个背影。

这老神仙,还玩不起了,当年不是很牛的吗,现在怎么不飞过来收拾他们俩。

夜间暮色沉沉。

师徒俩出了外边,发现那些躲到鹧鸪房里的江湖高手全都一脸茫然地出来了。

师父瞅了一眼:“这是干嘛?”

徒弟也瞅了一眼:“不知道,起夜吧?”

“你作业写了没有?”

“……”

外边这群江湖高手也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平时大晚上风最大,他们硬是冒着风声,也要跑到山林里面,好像仙蜕有腿,忽然跑了出来一样。

一旁的升卿已经很自来熟地给自己倒茶水喝了,坐在旁边实木太师椅上看电视。

王西楼拿着指甲钳剪指甲,剪完之后好像不太过瘾,先把风无理左手抢过来,啪嗒,啪嗒地剪,剪完还给他磨平,风无理埋怨她一句慢。

“别催催。”

“我自己剪就行了。”

试图抢指甲钳的手被拍开,小僵尸抬头皱着眉看他一眼,然后埋头继续给他剪指甲。

风无理一脸无语。

舅舅舅妈的三轮车回来了,推开门,客厅里风无理和王西楼在看电视。

“怎么那么晚,舅舅舅妈你们饿不饿,要不要我给你们热点吃的?”

舅妈顿时喜笑颜面:“这哪用你给咱俩弄吃的啊。”

“这不是您俩回来肯定都累了。”

“吃过了吃过了。”

这个闺女舅妈喜欢得紧。

风无理默默回房写写作业准备睡觉。

这小僵尸是把舅妈当婆媳关系刷熟练度的吧。

升卿默默让开位置,把太师椅还给舅父,还得小心避开两人。

叹了口气,他消失在原地,出现在了屋顶,看着夜空。

他想起十年前,跟王西楼的对话。

“无星无月,哪里又还有吾等呢。”

刮了几天的风,将即使山林也被污染的天空给扫去了所有阴霾,今晚的银河璀璨如焚烧的山林。

这片星空如此深邃。

这十年他接受了现代科学教育。

他明白眼前这美丽的夜景,其实是离这里很遥远很遥远的一颗颗星球,他们很多都是他耗尽无穷无尽的岁月也到达不了的彼岸。

这样一想,未免觉得有些寂寥。

明明像是触手可及,只是知道了其中的距离,却令人望而生畏。

在那遥远漆黑的太虚之中,是否有跟地球一样的文明,是否也有妖怪,他们是否也会跟此时的他一样仰望星空。

这些未知使升卿着迷。

他眼里有星辰大海。

时间慢慢到了凌晨,村子静悄悄的。

底下聚集了越来越多的修行者,他们发现了这个站在屋顶的人,正是经常在善良村民家里做客的大叔。

他们脸色各异,一时间心里五味杂陈,怎么想都想不明白。

“漂亮吗?”

他忽然发问,底下却没有一人应答。

“诸君为吾而来,前几日状态不佳,未能招待一二,今夜便以这漫天繁星,邀诸君共赏之。”

“我待考考诸君,可能指出二十八星宿?”

风无理跟他第一次见面时,他是穿着一身夫子服,他喜好未知之物,亦喜欢将自己知道的知识与人交流。

升卿兴致勃勃,可惜下面无人回答,这不免让他有点失望。

“那是角木蛟,这边四颗是亢金龙……”

人群中,不知什么时候走出一人,一个个星宿指了出来。

众人一看,这不是那个山村里的傻子吗?

升卿则是完全没有意外。

底下众人见那傻子一个个心宿指了出来,眼里装着漫天星辰,哪有半点痴傻。

一直到最后轸水引,落地有声,那个傻子停顿了一下,笑着道:“先生,我答得对吗?”

升卿笑着摇摇头,轻轻答道:“你何时错过。”

“先生愿意收我为徒了吗?”

升卿说了句好。

于槐树下,教他修行之法,教他灵缠,教他道理。

那些天南地北而来的修行者,在槐树下坐着聆听一位仙人的教诲。

只是一晚上,仙法,自然,一切玄妙,升卿知无不言,他只是在那里讲,同样的内容,底下的人却开出不同的花。

皆是大有裨益,各有所得。

那个村子里的傻子,坐在最前面,听得最认真。

虽然各有所得,但是所有人最想学的,当然还是这位仙人的本命灵缠,占星卜月。

可是听一遍就能学会的人,怎么可能存在呢。

只是他们没想到的是,还真的有人学会了。

还是那个傻子。

这是什么可怕的天才?

这样的悟性,岂不是看一眼别人的灵缠都能偷学个七七八八?

升卿却没有半点意外。

傻子给自己算了一卦,算自己寿命,结果算出还有八个个时辰,腼腆一笑。

“先生,我算的对吗?”

升卿无奈摇头:“你何时错过。”

底下二十八个修行者不禁沉默。

第二日,村子里那个疯了三十多年的傻子,忽然双目清明,变得正常。

他回到家,把家里的地全都耕了一遍,好方便母亲来年春种,随后又进山砍柴,砍了一屋子的柴,到了傍晚把家里的瓦全都铺了新的,去村子里逐家逐户说,感谢这些年来村里人的照顾。

母亲知道他是要走了,一直跟在儿子身边,三十年来没有交流过的儿子,跟她说了一天的话。

到了晚上,三人吃过饭,儿子说有些困,想回去睡一会儿。

父亲在客厅抽烟,母亲紧紧守在儿子床头。

儿子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忽然对身边的母亲说:“快下雨了,妈你去收一下衣服吧。”

等到母亲收了衣服进屋,再来到儿子床头时,儿子闭着眼睛,已经没有呼吸了。

升卿坐在他家屋顶,天上忽然下起鹅毛细雨,他抬手去接,寒气逼人,是秋雨来了。

屋子下面,老猎户闷闷地抽着烟,一根接着一根。

房内女人在哭。

“先生,你是妖怪吗?”

“先生你教我念书吧,娘说念书才有出息。”

“先生看我背得对不对?哈,一次就会背了,我是不是很聪明?”

“先生先生,教我修行吧!”

“为什么我学不会,不可能,先生我那么聪明,怎么可能学不会?我不会错的!”

如果当年自己教他修行,他是不是就不会因为自学,导致练坏了阳神,是不是结果就不一样。

升卿第一次有了不想知道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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