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少年潘的烦恼(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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匆匆放下手头工作赶到训练场去的红三们没有想到,因为哨声间奏过于密集的缘故,他们其实是听岔了几声哨响。

咬着特制传讯哨的团长老大哥,实际上是在招呼苏托带些人过来帮忙:叫他们将一批新近运到的物资,以及仓库里存放着的杂物,从这间位于训练场周边的副仓拉回到靠近河岸边的主仓库里去。

至于暂时空出来的仓库,则和训练场一起统统交由骑士团充作营地地基。

考虑到骑士们在此之前所搭建的临时营地远离河岸,取水造饭全得靠着村头唯一的一口水井接济,时间久了多少会和村民们产生些磨擦。而且在村外的那片林区里生火还得考虑防灾,对于他们来说也不大方便。

况且这最近又快要到雨季了,营地这低洼地势又容易积蓄雨水,卫生条件一不注意很可能会滋生疫病。

团长也是在经过了一番深思熟虑后,方才主动出借训练场,以一种不容置疑的口吻命令王国骑士团将营地搬迁至此——这既是为了防止疫病爆发,也算是卖给对方一个人情。

当然了,最关键的还是因为王国骑士团在整体搬迁到训练场之后,于附近定点驻守的绿二‘雷暴’以及绿一‘风语’两只小队,可以更加名正言顺地对其部进行协防,乃至于暗中监视。

谁叫在上次异怪事件发生时,民团方面居然未通过正式的命令文书,就借故强行借调走了逐风者团的重要战力!

而且是在事后,路德维希进城找民团领导层追责之际——他们才是通过地方卫戍部门补办了一份协调文书下来,然后又在卫戍局主官的说和下,照例是用一番年轻人冲动不懂事、忘了章程规定的客套话术糊弄了过去。

但对方如此反常之举动,还是叫老大哥不得不留足心眼。

毕竟在卫戍部的编制档案上:逐风者团与新乡民团,可是同属于黑山军区卫戍司令部新乡领局旗下的‘民间自卫武装’序列;在联合营这个大序列之下,双方的团队完全是同级存在,根本不存在着谁指挥谁的怪事。

上头之所以点名让奥兰多这个年轻人挂帅,不仅是因为他也是出身新乡的本地土著;其实也只是想借用他身为红剑骑士团长的中立身份,以及其对于本地各派系间的紧密联系,为联合营的运作起到一个协调作用。

但在实际行动的安排上,还是要靠着佣兵和民团双方之间相互磨合、相互妥协,这点大伙也都心知肚明。

因此双方在进行行动前,是有义务向对方通报具体的行动内容的。如若出现一方反对的情况,就必须引入|联合营的中立领导层,重新对该行动投票表决;以防止漫无目的地相互攻讦。

虽然出于大义及战机的考量,路德维希从不会在这些无关紧要的琐事上给民团增添麻烦。但这位赤塔少校比起行事老成,顾全大局的老前辈而言,为人处世就显得比较绚烂多彩。

新乡民团自打挂牌成立以来,两位赤塔所展露出来的态度着实是太过暧昧了些。其行动准则也逐渐是在向防御性武装以外的范畴行进,虽然小赤塔的几次行动确实是得到了上级背书,但他同那些教棍走得未免也亲近了一些?

况且对方分明知道佣兵团同骑士团素有嫌隙,却还刻意将骑士团全体以整训的名义,打包塞到自己手头的防区里来。

虽然从明面上看起来,这是小赤塔在排挤非嫡系的杂牌力量;但就放在现在这个大环境下看来,他的行动着实在是有些可疑了……

虽极不情愿,但在某些人按捺不住地盲动之前,他现在必须是将骑士们当作一枚打入防区内部的楔子来看待了。倒不是担心德比中尉会为了同自己怄气而反水,单纯是怀疑这些所谓骑士的忠诚度。

因此存在边仓里的一些‘货物’,也必须立刻转移至更安全、更方便自己人调用的地方。

没有比眼下更合适的时机了。所以红三小队在火急火燎地赶过来后,老大哥虽是感到意外,但也没有多做思考,顺势就抓着他们过来帮忙转运货物。

虽说在库房外头时,老大哥当着骑士们的面前看起来一脸平和。可等到这十来个人一踏入仓库的地板,他顿时脸色一沉,扭头就朝着萨塔挤眉弄眼起来,手指更是不断敲击着自己的耳垂做示意:

“兄弟们,你们搬货的时候注意点那些骑士。如果对面向我们打听情况,一律回答不知道,把所有问题都推到小萨塔身上去,明白了吗?”

在传讯术链接上的那一瞬间,团长那低沉沙嗓便悄然回响在了所有人的脑海当中:“雷米,你带着凯特他们几个优先拿推车,把最里面的红色板条箱给弄走;小的把那七个绿色板条箱放到主仓的弹药库里去落锁,阿露丝你去抄录标签,其余人跟我搬外面的货。”

“真要这么着急嘛团长?”注视着那些个如山峦般密集的各式箱体,苏托不免有些头疼了起来:“你既然担心里面的货,那咱们搬走后直接把仓库大门给锁了不就好了?外仓的东西这么杂没必要搬我感觉。”

“还不是为了掩护那几批货的安全,不然咱们看起来就太明显了,有这闲工夫抱怨还不赶紧过来搭手?”

“那哥你管我订的这堆炼金道具呢?”大致了解了情况的萨塔顺势举手,对着自己屁|股正坐着的、用一张墨绿色油布盖起来的木箱堆轻轻一拍:“尤其是那几枚毒气炮弹,我可是没给报备上去的,要不找个时间处理掉?”

“炮弹这类都无关紧要的,不够了我可以找你再买。你自己反正看着处理就好。最重要的是将我们手里藏着的神尸残骸,还有卫戍部寄存在我们这的一些货物给转移出去。”

老大哥也是满脸无奈——别的货被人举报了被宪兵查到了,无非就是个走私偷税的罪名,花点钱打点下也就过去了。

可谁叫这批藏在仓库最深处的类脑组织的神尸残骸,其政治属性未免也太过敏感了些呢?

哪怕是大公殿下亲自将其掌握在手里,都足以为他招来无休止的攻讦及祸乱——光是被新乡男爵献给卫戍司令部的那批尸骸,就已经是让各方派系涨红了眼;在得知消息的第一时间,他们便就通过电报线派遣精锐代表奔赴黑山,为争抢各自的份额而摩拳擦掌。

甚至直到日后的庆功宴上,团长同大公殿下亲自面谈时才了解到:当时之所以特意点名指派施密特及安茹这对宪兵师徒带队,对逐风者团进行军务审查。其首要目的也是利用宪兵在进行审查期间,无关人等不得主动同嫌犯接触的反欺诈条款,想方设法洗清他们的嫌疑,以保护佣兵们不被别有用心者拿来作文章。

最为重要的类脑组织残骸,足以让人类在突破神凡界限、寻求世界真理的大业上再行突破的传奇之物……一旦消息泄露出去,这些神降事件的亲历者们,恐怕手要被联合调查团在物理上禁言了。

如此恐怖前景之下,原本炙手可热的软体黄金,转瞬之间便化作了烫手无比的炭烤土豆:纵使伪神之脑的存在如何稀缺,其价值如何丰厚,眼下也很难在黑市上找到一个胆量过人、门路广泛且还敢冒着生命危险走私的商贩接手。

毕竟谁要是敢接手的话,恐怕在消息流出的当天就会被人给顶替了生命与身份。

一番利弊权衡之后,处理神尸的后续工作也就只能是按照萨塔的建议:将残骸分成标准的十等分,其中七成通过团长的老战友身份联络卫戍部,秘密交予大公殿下托管;另外两成由萨塔负责联络一位值得信赖的职业代理人,以医学素体的名义,委托费城的非管制贸易市场代为出手。

小家伙伪造了一份完全无法证伪的完美履历,团长老大哥并非是不知晓,但他怎么也不会联想到:那个能够一口气吞下两成神尸的走私买主,实际上就站在他身旁,当时还热情异常地帮着他出谋划策。

但就是这样粗陋的方案,也已经是小家伙在如星海般繁复的精细测算过后所得出的,各方都能够勉强接受的最好结果了。

至于这最后的一成尸骸,其实也就是七个普通板条箱的大小,却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再出手了——分流出去的份额已经是到达了所有人可接受的极限了,萨塔可不想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朋友们无端遭受杀身之祸。

说是谨慎也好,说是私心也罢;至少在绝大部分神尸残骸被各派系所奉养的学界彻底消化干净之前;已经将这最后一部分神尸视作个人所有物的小家伙,是绝对不会再出手的。

“行了,大伙都抓紧时间忙起来吧。”

说罢,大致了解情况的佣兵们便麻利地撸起袖子,迅速投入到了这热火朝天的搬运工作中去了。

至于转运那些个最为隐蔽,同时也是最为危险的特殊货物的重担,则是毫不意外地架在了萨塔肩头;毕竟这热心肠的小家伙可以使用魔法嘛。

只消几个来回的时间,挥舞着触手的小家伙便将那些个机密货物,在弹药库里摆码地整整齐齐。

甚至为了安全起见:他又自费从自己的物资库存里拿出一些炼金材料来,轻车熟路地在储藏货物的附魔箱体上做了二次加固;又顺手在外壳上加盖了一层固法油布,以及配套的报警器,方便在恒固法术失效或出现重大错误的前夕及时向自己报警。

见最要紧的货物布置妥当之后,小家伙随口哼起了轻快的拍子,一路蹦蹦跳跳地朝着边仓方向走去,准备继续享用这种被人所需要的奇特满足感来。

只不过他似乎是误解了团长的意思:老大哥当时分明是叫他编纂出一些理由来,把那些好打听事的骑士给糊弄走;而不是如现在这样,叫他在路上碰见了骑士,就要想方设法地把对方给拖延住。

“呦吼这不是潘下士嘛,今天是又被你家长官给罚出门来了?”

站在杂货店门口东张西望的年轻骑士顿时给吓了一跳,忙不迭地将手缩进了怀中,貌似是握着什么东西似的:“啊!原来是艾萨塔先生啊,您真是吓到我了。”

“明明是你自己吓自己好伐”

没能注意到对方手头动作的小家伙,顿时便嬉皮笑脸地凑了上去,一把揽住他的肩头正打算调侃;却不料自己同他的肩膀刚一接触,掌心上便赫然传来一阵略显涩燥的粘腻感:“你肯定是惹祸了,不然咋会这么……你这伤是什么情况?”

“没事的,走在路上不小心摔了一跤而已。”

潘下士匆忙对着萨塔挤出了一丝微笑,似乎想表明自己并无大碍。只是这痛楚所带来的不自觉战栗做不了假,他费力掩饰出来的神态,看起来也是相当勉强。

萨塔当然是不会理睬他的说辞。不由分说地闭上双眼编织起治疗术法来,旋即便握紧一团苍翠清光,对着他的肩头用力拍去。

清凉之风裹挟着汹涌的魔法力量,轻而易举地摧毁了那盘踞于伤口深处的阴暗能量。仅是几个呼吸间,犹如清泉般温润的生命力量便充盈在了身体内外;而潘下士的精神状态更是在这效用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饱满了起来,不再像是刚才的那般阴郁。

“伤口恢复了?我还以为……不,这实在是太麻烦您了艾萨塔先生!”

极为短暂的片刻失神过后,喜不自胜的下士方才意识到自己的新伤已是连带着旧疾一并消散了。登时是手足无措地朝着萨塔深鞠一躬,语无伦次地表达起来谢意,只不过小家伙并不在意就是了。

“啊呀,小事情小事情啦啊,谁啊?啊!原来是奥利安老先生啊您也是来看热闹的吗?”

“我请小朋友喝茶,好朋友你也要来一杯吗?”

佝偻着身子的老先生嬉笑着摇头晃脑起来,手里还捧着一杯平平无奇的澄澈开水——里面像是点缀了几片不知名的叶茎,正随着微风吹拂,散发着一股薄荷脑似的好闻清香。

只不过那股随着液面上的丝丝凉气一同逸散而出的磅礴魔力,在一名科班出身的法师面前可是无处遁形——略一探查,便能觉察出其间所流露出的,那股与简易治疗术同源的魔力气息。显而易见,这杯冰水实则是真真正正的魔法造物。

不过既然老先生不说,萨塔倒也没必要去刨根问底:“不用啦老先生,我就是顺路经过,发现我的朋友受伤了就帮他治疗一下而已。”

听闻潘下士受了伤,原本还在嬉皮笑脸的奥利安老先生顿时惊叫一声;随即匆忙将三步并作两步走,把茶水塞进他手头后,便异常关切地在骑士身上不停地来回打量、探查起来:

“小朋友受伤很严重吗?在哪里受的伤?”

如果不是知道他同拜尔之间的紧密联系,恐怕真的会把他当成一个神志不清的孤寡老顽童了。但潘下士肯定是不知道的。

“有劳老先生担心了,不过您请放心,就在刚才艾萨塔先生已经助我的伤势痊愈了。”

略显腼腆的潘下士赶忙弯下腰去连声道谢,但总是给人一种礼貌的距离感来:明明是被负能量给侵蚀了伤口,却绝口不提具体伤情,非要说成是自己无意之间留下的刮擦,似乎是想着就这么搪塞过去。

只是这被人关切关心的感觉实在是令人心安:尤其是被老先生那满是怜爱的慈祥目光所注视着,便叫潘下士顿感心头一暖,不由自主地便将自己本想埋在心底的近况和盘托出,没有丝毫的抵触情绪:

“说来惭愧,其实这道伤口是我在阿尤镇里跟长官执行任务时,不小心留下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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