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关心过后的图穷匕见(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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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矛盾?我和他……我和他怎么可能有什么矛盾?和这个模范的好好先生生活在一起,还能有什么能要你去操心、去烦恼的?”

萨塔把头摇晃的厉害,仿佛只要在耳旁吹上一口气去,那颗小脑袋便要即刻脱离开脖颈的束缚似的。

只不过表情管理已然失效的少年,哪怕再是怎么控制着自己的面部神经,去掩饰那股由内而外散发出的抗拒感;最终也不过是在做无用之功,终究是无法逃脱开伊萨卡大叔那双目光如炬的眸子。

实际上他心里也是清楚得很:在这位常年沉浮于军政漩涡当中的叔叔面前,自己的那点情绪波动,无论如何都是藏不住的。

而在格林老大哥的引见下,已经同瓦列里博士相互扶持数十载的大公殿下,也绝不会相信这位只比他年轻一岁的挚友,会如那些谣言所流传的那般:为了成为费城之主而发动政变,对自己的无血至亲痛下杀手。

他可太了解瓦列里是个什么样的人了:比起承受不住过度打击而丧失心气的艾力克,一直默默为这个‘费洛蒙帝国’奉献了自己余生韶华的瓦列里,才仿佛是格林这个大家长的亲儿子。

这对父子之间相守了一生的绝对信任,更是伊萨卡自年轻之时就一直向往、一直作为自己毕生榜样的。

当这则谣言流传到督军府里的时候,更是刺|激地伊萨卡大公短暂的信仰崩塌;所幸在几封急电质询和多方考证,确定了是出处不可考的谣言过后,大公那颗高悬着的心脏才算是松了下来。

“艾克,你千万别被那些谣言给误导了!瓦列里他这个人大叔我很清楚,对他而言格林老大哥的命令要比他的身家性命都重要!他估计都没和你讲过,他可是为了老大哥,把自己坚守了半辈子的农神信仰给抛弃掉了,当了个无信者。这样的人哪怕是身死也绝无变节可能,你千万不能被人离间了关系!”

察觉到了少年可能是出于不知名的原因,选择相信了这类谣言;心急如焚的大公殿下,就差把自己的话注入针管,直接注视进他的脑组织当中去了。

不过他这么一通堪比机枪连射的语弹下来,少年的神情不但没有好转,反而是越发难堪起来,眼看着就要掉眼泪了:“我没有不相信老师呀!我就是觉着在费城太压抑了,想出来找一种新的生活而已!”

“可这……”

伊萨卡愣住了,险些都没能握稳手中的酒杯。他完全想象不到,剧情的发展居然会这么一副诡异模样?

悄悄抹去泪花的少年则干脆是自怨自艾起来,开口就把自己贬得是一无是处;仿佛这短暂的十七年岁月,自己不过是个在坐台下默默观赏着的无聊看客罢了:

“我感觉自己就是个躺在粮仓里的米虫,全靠着别人给我留下来的财富过活。说真的大叔,你见过哪家的所谓‘魔法天才’,居然连自己晋升学位等级的材料,都是要导师从头到尾帮忙置办来的?”

虽然搞不清他这几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不过他还是稍微了解过艾克的学术成果的;于是伊萨卡努了努嘴,立马用眼神瞟了眼少年佩在腰间的转轮手枪:

“你对于个人防卫武器的理解,不是挺深刻的嘛?”

“什么呀……那把当做毕业设计的样枪,根本就不是我亲手做出来的!我自己真正的毕设——那台无魔力导机,实际上当时才刚刚搞定草图和原理设计,根本就不能在毕业日期之前拿出试验机来。”

“这我倒是不清楚。不过你那篇改进工厂生产程序的毕业论文呢?你所创造出来的标准化制造术呢?这些有助于手工工厂跃进式发展的成果,难道还不足以证明你的能力吗?”

“可那些也不过是我站在了巨人的肩膀上,用出生就带自着的瓶子抓住了源自于高空的新鲜空气而已。只不过前人运气太差,没能创造出来罢了!难不成这样子抓到的空气,就能够算作是我飞到高空当中亲自取下来的吗?”

自认为不过是凭借神赐旧慧,靠着在海滩上捡拾知识之贝来沽名钓誉的孩子;刚当着友人的面前不管不顾地发泄完情绪,随即又捂着那隐隐作痛的头颅贴在护栏上,止不住颤抖着低声呜咽起来:

“我哪能算是个合格的学生啊?除了一些在前人基础上小修小补的技术改进,这么多年过去了,居然连点像样的学术成果都拿不出来。都说我会是个比他更出色的人,可等爷爷走了,没了他无微不至地帮着味承担掉所有非议与压力,我才发现自己什么事情都办不好……就连对那些背叛者斩草除根都下不了决心,还要借用法术去催眠自己!”

“原来问题的核心就是你选定的课题,在实证过程中临时产生了变故而已?这不挺正常的嘛?”

耐心听完了少年那碎碎念似的抱怨,原本还有些迷茫的伊萨卡顿时憋不住笑意,将宝石酒杯镇在护栏上捧腹大笑了起来;结果反倒是把萨塔给搞糊涂了,连忙出声反驳了起来:

“大叔,你笑什么呐!?这其实一点也不好笑嘛。”

“当然要笑了!”伊萨卡用力拍打着少年的肩膀,笑得是合不拢嘴:“我一开始还以为你是听信了谣言或是和马蒂一样被家里逼着跟人联姻,这才想不开闹离家出走的。结果居然就是这么一点小事而已”

年轻人迫切渴望着证明自己,这种情况在学校里真得是少见多怪。将军大人不仅是见得多了,自己尚在年轻之时也是有过类似经验的,自然是能够感同身受。

而他之所以笑得这般奔放,既是在笑老友、老前辈们对于子孙后代心理建设方面的缺失;同时也是顺带着嘲笑一下过去,那个同眼前少年一样不够成熟的自己来:

“不就是没鼓捣出点成果嘛,这有什么好值得难过的?咱读军校的时候又不是没遭过这种罪,说起来还和你家老头子有关系嘞!虽然那时还不认识他,但当我得知自己都论文因为他的缘故白写了,恨不得直接坐船冲到费城去,找你爷爷打上一架呢!”

当时已经等待正式毕业入伍的伊萨卡少尉,在圣克莱门军校所提交上去的毕业论文课题:是旨在探讨复杂城市环境的治安作战当中,关于如何强化机动骑兵力量的部署及运用策略。

不过令时年28岁的少尉大为光火的是——自己三年多来辛辛苦苦撰写出的论文刚一递交审核,就因为同月费城所发生的一点小小矛盾,被作为军事观察员身份归来的导师给直接毙掉:

“当年格林老大哥抢在整个环费城圈阴谋集团之前,先发制人发动清洗的时候;在骑兵被对方所完全掌握的情况下,靠着高速机动的步兵突击队及轻型步兵炮,硬是在2个小时之内跑步攻占了整个新区。”

“结果不仅是连敌人带议会大厦一起炸成了碎块,在一天之内就彻底瓦解了敌方反扑的可能性。顺带着把大叔我的脸给打了个稀烂,这帮废物屁用没有!亏我当年还是个机动骑兵的死忠呢!”

无比唏嘘地回忆着自己同老大哥的奇妙缘分,当年不幸延毕了两年的伊萨卡将军掏出一盒细烟卷来,下意识地就捏起一根递到了少年的面前:“你抽烟吗?”

见萨塔摇起了头,搔着耳鬓的将军讪笑两声,不慌不忙地低下头去将烟卷叼在嘴上;然后一边在身上摸索着火柴,一边继续喃喃着安慰起少年来:

“再拿你那位永夜导师举例,他们这一大帮博士、大师算不算是学术界的顶尖人才了?搞得研究项目是不是也属于学界的前沿项目?你能说他们不够努力、天赋不够高吗?”

“但又能怎么样呢,两位大师不照样因为没有足够的经费支持,导致项目难以为继持续了整整四十年?最后还不是靠着抱上了你卡略家这条金大腿,这才排除了困难做出来成果来。”

“说了这么一通,其实也就是希望你能明白。搞学问这种事情从来就着急不得,你单纯就是被你家老头子给害了,天天跟外面吹嘘自家出了个天才法师,给你身上加着的压力太大了。”

“没有,没有,不是这样的!爷爷他们又没有错,是我自己不成器,达不到他们的期望而已。是我没有本事……是我……”

望着眼前这个已经被优渥的成长环境束缚着、家庭成员们过分的期许给捧杀了的年轻人。作为为数不多能同他们的长辈平心交谈的叔伯,伊萨卡忽然觉得自己是有必要帮帮这些孩子,同他们家长好好谈谈的。

不过在这之前,还是要先把眼前这个思想已经拐进死路的少年给捞出来才行:“小艾克。你,是在畏惧他们吗?”

“我怎么可能怕他们……”少年先是迟疑了半秒,随后又斩钉截铁地摇着头否认了:“我不可能去怕他们的……他们都是我的家人,为……额为什么要去害怕家人?”

“你理解错了,我只是在打个比方而已。就比如安茹家的那位,这位可也是帮着自己女儿安排好了一切的生活轨迹;你也同马蒂共事过,和这样的工作狂人生活在一起,你觉得她心里会有些什么想法?”

欲言又止的少年低头伏在护栏上,在短暂的沉默过后,方才缓缓开口喃喃自语起来:

“和这样的人生活在一起,应该会很累吧?毕竟和那种只需要清水、面包和工作的人相处起来,可能连手都不知道该摆在哪里;就更别提要跟他对视上一段时间,或是在他的身边坐上五分钟了。”

“我觉得他应该不是那么不苟言笑的人?”

“或许吧……或许他真的是感到失望了,只不过一直藏着不说出来。当被寄予重望的你搞砸了一件事,战战兢兢地找他去求助的时候,虽然嘴上是不会说着什么还会安慰你,但那种感情是藏不住的……”

默不作声地猛吸了一口烟卷,感受着侵浸入肺叶的烟气再度覆盖着自己的鼻腔。心中已是有所对策的伊萨卡悠悠开口,用那捏着烟蒂的大手亲昵地搭着少年的肩膀上,没由来地向着他提了个问题:

“行,他们的事我们先别管了。其实大叔一直觉得你在做生意上非常有天赋,想请你帮个忙,帮着以一个商人的视角来解答下我的疑惑。”

“可我是办实业的,做不来生意。”

“不同人从不同视角看同一问题,自然是能得出不同的结论。我主政黑山七年了,想承办些事情总得是照顾到社会的各方各面才行,实业家的意见可是很有参考价值的。你得自信一点才是。”

见伊萨卡一再要求,心情不振的少年也实在不好推脱,只得是点头答应了下来:“大叔你说吧,我尽量帮你想想解决方法,不过你别抱太大希望就是了。”

“你们年轻人思路放得开,肯定比议会里那些老鱼干强多了。”

用力弹开指缝里夹着的烟蒂,伊萨卡在右食指上的那枚纯金戒指面用力点了两下,随后将那团魔力明光搭在嘴旁朗声呼唤起来:“让哈拉伊达把那封信给我拿过来。”

稍等等候了有半分钟,天台那扇紧闭着的大门便被匆匆叩开。一个托举着金盘的侍者低着头,一路小跑到了伊萨卡的身旁;随即又毕恭毕敬地欠下身去,将那封用秘银封固着单信封交到了将军的手中。

只不过那天台上拂过的微风,实在是有些不解风情——就这么当着两人的面,无比粗鲁地掀开来侍者头上那道厚实黑纱,将那张被遮掩着的俊美面庞,连同那双尖细的修长耳朵一齐展示在了他们眼前。

“精灵?!小心!”

愣神的少年猛地清醒了过来,迅速向后用力一跃:由于事发突然,少年完全来不及准备攻击性法术,只得是手忙脚乱地向着腰间挂着的手枪摸去,只想在第一时间击毙这个潜入会场当中的魔族来。

而那外表看似垂垂老矣的将军,身手却依旧如年轻时的那般矫健。

惊慌失措的萨塔只觉得眼睛一痛,似乎是被一股强风给迷住了眼;那只搭在枪套上的小手还来不及抽出,便被将军的糙手给死死按住了。

“别激动年轻人,这是自己的亲兵。”

之前埃德森因为晨钟村一事跟自己赔罪的时候,自己还不相信他这个小朋友竟然会如此冲动;如今总算是给自己亲眼见证到了……怎么说呢,真不愧是格林老大哥的亲孙子啊……

见少年还是没有摆脱警戒状态,心有余悸的伊萨卡赶忙挥了挥手,示意这名站定着一动不动的精灵侍者赶紧离开:“退下吧哈拉伊达,不要让客人为你难堪。”

沉默寡言的精灵听完,匆匆拢好遮挡着自己容颜的厚面纱;随后毕恭毕敬地朝着两人深鞠一躬,满是歉意地倒退着退出了天台。

“这是什么情况?”萨塔忙不迭追问着,“怎么有魔族在充当侍者呢?!”

虽然知道这伊萨卡大叔一直在促进人族和魔族的持续性停战,但他还是没想到,大叔居然敢堂而皇之地任用魔族来充当佣仆。哪怕这是人类接受程度较高的精灵,但也是少年难以想象的。

“这个尖耳朵的身份比较特殊,算是我主政后培养出来的外籍兵团。”指着那精灵远去的纤细背影,伊萨卡又突然笑了笑:“其实他所率领的突击部队,还和你见过几面呢应该算是老熟人了?”

“这怎么可能?!我当佣兵以来就没见过几个不主动攻击我们的魔族。”

“不要惊慌,他的职责是暗中保护你的安全并且进行善后处理,你们见不到面很正常。”

伊萨卡掰着指头,开始一件一件给着少年指出精灵汇报上来的工作内容:

“你参加的佣兵考核那次,如果敌人真的危及到了你的生命安全,他的部队就会第一时间出手将其消灭。后来你们自己完成了反击,他们自然就没必要出手。”

“帮豪斯的人解决地下私矿麻烦的私活,你总记得吧?”

刚才还一副亢奋模样的少年顿时羞红了脸,讷讷地点着头,语气也重新恢复了往日里的轻柔;算是公开承认了耍自己撺掇着亚威等人,方才搞出来这么一出无视规定的违规操作来。

不过将军倒是没有责怪他的意思,只是顺着话题继续讲了下去:

“你们办完事了,大可以拍拍屁|股一走了之。善后工作最后还是得交由他们来做,至于其他零零碎碎的任务简报没太大意义;下次给你个联系他们的方式,有麻烦就找那尖耳朵的帮忙即可,我们聊回正题。”

“你知道元老院要改制货币了嘛?”

虽然将军大人的转折过于突兀了,但萨塔还是认真地点了点头,只觉得他是在给台阶下。

况且这也不是他第一次听到这个消息了,不过他还是对元老院和内阁抱有怀疑——毕竟他们那迟缓如牛草的办事效率是众所周知的:

“他们总是说着要改要改,恐怕到了最后,又要和之前那样拖到没有下文为止吧?”

“这我倒是不在乎,货币改制是历史之必然,他们是无法逆潮流而行的。”虽是脸上多有几分不屑,但元老院竟这次然能主动提出要改革币制,他还是带着些许倾佩的:“我想问问看你对于改革的看法。”

改革币制这个话题,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而依照萨塔的经验记忆来看,这就是一道绝无可能避免的时代浪潮,谁能够独善其身?故此对他而言,这就是个必然发生的结果,而并非什么值得争辩的问题。

“改币制嘛,从历史来看就是件稀松平常的小事。从同盟建立之初就开始着手改革、统一人类货币,到了帝政时期完成初步统合;又经由后摄政时代的不断改善调整,直到安陆事件过后的稳定币值。这不过就是个常见的经济调整措施,现行的汇兑比例已经难得维系了八十五年,元老院想要改制也是很正常的嘛。”

“嘿果然谈到这种问题你就活络了起来,平日里也要重新找回这种自信才是。回到刚才的问题,大叔我这两年一直在想,我们能否跳过金银实物的制约,直接以全新的逻辑来发行新货币呢?”

伊萨卡的平淡话语犹如一柄重锤,狠狠地敲击着萨塔的心头;只不过目瞪口呆的少年还以为自己是产生幻听了,连忙对着那一本正经的叔叔反问了起来:“大叔,你刚才是在说什么?我没听清楚。”

“其实我们所有人都清楚。除了法师们,没有什么人会蠢到拿黄金白银做一比一的纯金银币。而且这几年的金银含量实际是是越来越低,你也是知道的。上世纪末的时候,德林的含银量尚且还是维持在90%这条线的,可接下来的几十年呢?89、85、80,现在已经到77%,再过几年恐怕都要跌破70%了!”

伊萨卡顿了顿,然后继续讲下去。

“他们已经是周事实上用劣币去掠夺财富了,现在之所以还能撑着不出问题,完全是靠着这八十五年来的国家信用支撑着。既然已经完全靠着信用作为担保,庶务院有没有足量金银储备已经无所谓了,那为何不能直接以国家信用兜底,发行不含任何贵金属的新式纸币?”

将军的设想着实是把少年给震撼到了。当然他并不是为他的纸币设想而惊讶——实际上整个帝国上下的各种有识之士,都在元老院传出货币改制的当天,便热烈探讨着金属货币纸质化的可能性。

就连一休息就跑去整天钓鱼的亚威几人,萨塔偶尔也能在酒馆里,听他们对着报纸头版围在一起,为来纸币的未来前景而争得个面红耳赤。

似乎是在一夜之间,全德斯迪罗的群众们就已经是接受了:自己会在不久的未来,手中的钱币会变成那一张张花花绿绿的薄纸,全靠着数上面的油墨数字来过日子。

而更加让萨塔感到震惊的是,伊萨卡叔叔的设想居然还要夸张:完全就是想着一步到位,直接大踏步来到那纯粹的信用货币时代!

“你这样是会出事的!大叔,你这样太激进了!没有足够的等价物支撑,你纯粹靠着信用,就算发行了纸币也会被当成废纸的!”

少年也顾不上什么尊卑礼仪了,直接是踮着脚抓住伊萨卡的肩膀拼命摇晃起来:“况且你这是在收全国的铸币税,会被有心人群起围攻的!”

“不用担心,我还没有这么激进我只是和智囊团一起,参考了你们费城黑市银行券的思路,以金属铸币和等值抵押物为担保物,发行能够在公国境内随时汇兑的新式纸币,建立一个试验区而已。”

大公阁下口中的黑市银行券,实际上是一种极为特殊的时代产物。

为了能够管理好费城这个南部交通枢纽最大,也是最为特殊的非管制贸易区。保障城市内交易行为安全可靠的同时,不会触犯到格林所制定下来的费城新秩序。

刚刚完成合并的费城集团,以自己的商誉为担保:强制要求在费城势力范围内的所有非管制贸易,都要向非管制贸易委员会银行,购买其所发行的专用银行券作为唯一支付手段。

虽然看起来这套系统乍看起来的确可行的,在实操环境下也一直平稳运行了数十载。不过作为土生土长的费城人,也学习管理过非管制贸易的萨塔,自然是清楚这其中不可复制的复杂性:

“大叔,不是我打击你。咱们家之所以能做到这一点,还是因为在法理上——整片大费洛蒙领的领土是属于卡略家族的私有财产,由摄政殿下亲自背书这一特殊区位优势;很多学者在研究费城政策的时候,总是会忽略掉这点的。”

“况且爷爷的措施也不是一帆风顺。还不是在确立了费洛蒙支脉,对于整个费城领的绝对霸权过后,吸引到了许多的投资意向,才能放开手脚重新统合、管理这片土地。”

讲到这里,少年的眼神顿时飘忽不定了起来,不停地朝着伊萨卡越发僵硬的面孔上来回瞄去:

“大叔啊,晚辈想请教一个问题。您贵为统领黑山军政大权的督军大人,兼任拉什杜卡大公已经整整七年了;如今对于整个黑山大公国的控制力度,究竟是能达到何种程度?”

大公温热的手掌悄然搭在了少年头顶上。伊萨卡也没出声解释,只是挤出了一抹苦笑来,不由分说地带着他扯开了话题:“行百者半于九十……我们还是详细聊聊信用体系的可能性吧?”

“目前督军府发行纸币的最大障碍其实只有一个:就是能否在发行纸币的同时甚至之前,便提前树立起平民对于纸币的信心。哪怕我并不能完全控制整个公国,只要能树立起信心来,照样是能够推行下去的!”

大公殿下拍着胸脯,信誓旦旦地对着少年保证起来:

“我主政黑山七年了,所有成绩都是能直白看得见的。搞扶贫、抓助农、开办新式工厂,重修帝国路网;还在逐步解除军区体制的压力,黑山人的生活条件是越来越好的,他们没理由不信任督军府。”

“我只是怕你发行了纸币,要被议会的人篡改污蔑成你拿军票掠夺民间财富搞贪|污……”

隐藏在费城银行券平稳运行表象之下的第二个决定性条件——便是格林在当年的大清洗过程当中,彻底叔以物理手段,残酷灭绝掉了费城范围内几乎所有的反对派、保守派势力。

这样有如雷霆霹雳般的血腥手段,只能是那个特殊年代的特殊产物。显然不是如今这位,还在同黑山议会等传统保守派势力胶着、对抗着的大公殿下,所能够复现出来的。

如果这样的雷霆手段真的再度出现,怕是又要在公国重演一遍八十五年前的安陆内战了!

所幸大公殿下的思维还是非常清醒的:虽然推行纸币的计划案已经得到确认,不会再行拖延;但在具体推行措施上,他还是创造性地想出了一种奇妙的解决方案来。

“我知道的,我又不可能事事都学哥,那岂不是犯了经验主义的错误了?”

平定了下心情的伊萨卡,重新挥舞起刚才由精灵递交上来的烫金信封,不慌不忙地对着他出了个谜题来:“你猜猜这里面是什么?”

口干舌燥的少年小口抿着杯中酒水,兴致显然并没有被调动起来:“这还用问嘛,大叔你都和我聊这么久的纸币了。信里面装着的不是督军府即将发行的新纸币,还能是个什么?”

而故作神秘的伊萨卡则是抬手一撕,顿时就从这份空空荡荡的信封当中,抽出一张只有手掌大小的薄纸片来:“对但也不完全对。虽然都是很值钱的纸张,不过在用途上,它们二者可并不能混为一谈。”

那纸片的色彩比萨塔想象当中还要丰富上许多——不仅是在左上角印着帝国的救世血鹰圣徽,以及象征着门萨王国的剑冠狮徽;更是在四周的封边都印有清晰繁复的蔷薇藤花边,显得是颇具艺术气息。

不过这似乎并不能算作是一张合格的纸币,至少是和萨塔映象当中的纸币完全大相径庭。

那纸张的最中间空位、黑山国立银行标识及印版日期的下方:本该以最显眼方式印刷上币值数字的区域,反而是被一串明显是人工后天增印油墨出来的七个标准数字给取代了。

虽然看着非常眼熟,但萨塔怎么也想不起来这串数字所可能代表着的含义。只得是闷头来回观摩了片刻后,忍不住心中的好奇朝着大公发问:

“大叔,你这是什么东西?看着也不像是纸币啊,你不是说是有参考银行券的设计思路嘛?”

“这张当然不是纸币。它的真实用途是用来兑换即将大规模发行的新式纸币,如果必须按照学名来解释的话,这将是一种新型的彩票奖券!”

伊萨卡接过萨塔手中的奖卷,如同是在亲吻着情人的娇躯那般,无比得意地在那浓墨重彩上,极为深情地用力吻上一口:

“这可是我的律师团队,没日没夜忙碌了足足一个月的完美成果!有了这张小宝贝,我可算是能好好反击一下那些总是借着律法名义,想尽办法拖累军国后腿的人面虫豸了!”

“彩票啊我还以为是什么呢,这不是很早就有商人在发行嘛?你确定发行这么一份彩票,就能黑山人心甘情愿把手里的金银铸币,统统跑到你旗下的银行里换成纸币?”

光靠着印一份彩票,就想着让整个黑山公国的子民去疯狂抢购这些纸币,这听起来完全不可能嘛。

萨塔第一时间也是这么想的,本能地就想劝伊萨卡谨慎行事;不过大公接下来所描绘的宏大设想,反倒是让他产生了些许动摇:

“彩票当然是不足以让他们疯狂的。但如果我告诉你,这么一注价值2个苏的头等奖彩票,就可以在黑山国立银行兑换到足足一百万金图卡的奖金,你觉得他们又会不会疯狂呢?”

“叔叔你再说一遍!多少奖金?一百万图卡?!你疯了是吧,去年海军部下水的‘一·三编队’的铁甲舰也才花了一百四十三万图卡!你哪里掏的出这么多底现金来?!”

“这很明显嘛,你难道真的认为这份大奖是能够产生的?”伊萨卡无奈地耸了耸肩膀,“就算是我手里真的有那么多现金,我也绝不可能会去兑现这张奖券的。”

被对方的不要脸精神给吓了一跳,讷讷不能言的少年缓了半晌,又试探性地问了一句:“那你搞出这张彩票来做什么?一张不能兑现的彩票纸顶多拿来擦手,平民又不是傻子。”

“可谁规定过一张实际上不能兑现的彩票,就不能得到它应有的价值?帝国宪|章还是金玺诏书?买卖彩票不过是和交易金钱一样纯粹的商业行为,那它就必然会受到契约原则的影响。”

见孩子的表情逐渐变得淡漠起来,眼神更是不住地东张西望着。知道这位小朋友已经是不想再听下去了,大公殿下又连忙换了一副说辞,向着他发起了一个无伤大雅的小小邀约:

“小艾克,既然你不认可信心所带来的威能,那不妨我们用这张彩票立个赌约如何?”

而萨塔只是心不在焉地摸了摸鼻梁,没精打采地反问了一句:“怎么赌?”

他心里清楚,自己就算再怎么劝,也是无法改变督军府可能已经达成共识的集体意志。现在还不如早点结束这场无趣的会谈,抓紧时间给老师他们拍封电报去,叫他们提前做好应对。

“先说赌注。如果我输了,那么证明信心之于市场贸易并不可靠;那么我会给燃油标准公司一片新勘探油田二十年的独家开采权并且减税。不仅如此,我还会重新探讨纸币发行计划至少一年的时间,如何?”

“这么大的赌注嘛?我恐怕玩不起欸,毕竟燃油标准公司不是由我独裁专断……”

“不需要你付出赌资,小艾克。如果是我赢了,那么你只需要卖我一个人情,去跟瓦列里见一面,免得他担心完还要来找我麻烦就行。而且如果你还想劝阻我,那可要把握住这最后的机会了。”

大公本无需如此,可谁让他今天已经是笃定了主意,想要借着这次独属于亲友间的私人会谈;把少年身后所矗立着的庞然大物,以及那默不作声地躲藏在阴影下的共和维图,给一并拉上自己的纸币战车上来呢?

就算今天是达不成目的了,他照样会抽出空闲时间再度和他聊聊。

至于他是否真心认同自己的方案,那也无关紧要——毕竟这小朋友嘴上说着闹了矛盾离家出走,可给家里拍电报求助的次数,那是一点也不少。

每当到了重大事项上,这位大事不糊涂的小朋友还是会在第一时间,拍电报回去找导师商量对策。而大公殿下隐藏起来的最终目的,便是要他将自己即将试行纸币的消息转递给远在南方的瓦列里。

‘只要费城带着维图尼亚跟进了,宫内那位想必也能趁机扫清最后的障碍。只要完成最后的宪|章修正,我们的百年军国总算是能够休养生息,结束这一切苦难冲突了……’

只不过大公并不会将心中所想和盘托出,他只是保持着老渔夫般的笑容,静静地等待着他上钩。而少年果然没有浪费他的一片真心,在捏着头低吟片刻过后,萨塔便咬牙接受了他的邀约:

“油田我不要,燃油标准公司会继续维持近都岛协议不动摇。如果大叔你输了,你就再回去好好研究一下纸币发行的策略吧。大叔你能同意吗?”

“绝无异议!”

少年不知道自己属于是上了钩的大鱼,心里还在盘算着等晚宴结束后,要以一种怎样的口吻给布里亚特去信。不过就算他知道了,或许还是会和现在一样,依然放弃掉这一扩张燃油帝国版图的大好时机。

而注视着少年那幅埋头苦思的神态,伊萨卡大公当然是满心欢喜的一口答应了下来,开始抛出了自己那谋划已久的赌约来:

“好侄子听好了,我们的赌约如下。这张价值一百万图卡的彩票券,我会在明天开启彩票售卖后的两天内,随机选择一位新乡城内的流浪者借与他一个月。他可以在一个月内合法持有这张彩票,并且享受这张彩票所带来的一切收益。”

“当然了,他不能前往黑山国立银行的任何一家支行,或是代办点进行奖金兑换,否则他会被立即逮捕,本次赌约作废重新寻人执行。”

“而在一个月后,也就是兑奖截止日期的五月十九日,如若不能完整归还这张彩票,同样会被以欺诈罪逮捕。但相对的,只要他不违反上述规定,他就可以在赌约结束后带走他所获得的一切收获。”

“听着是很诱人,不过若是那个幸运儿得到了它,恐怕是要继续过上一个月的流浪生活了”

萨塔努了努嘴,再度神术着这张无比鲜艳的捕蝇魔网:“没有实物支撑的信心不过就是个肥皂泡沫,都不用去戳,它可能自己就在某天炸碎了。我们就比比看吧,大叔心事不会胜于物的。”

“那到不尽然,巴斯克大帝能以一隅小村夺得整个世界,就是靠着他那无比充盈的自信心感染、激励着他的战友们。我相信这名幸运儿能够靠着这张薄纸,在这个月里甚至未来都过上衣食无忧的富足生活”

“不过眼下有一个问题,就是要选择一个合适人选可不大容易。要是选出一个无赖,这个赌约很容易就进行不下去了。”伊萨卡玩味地注视着少年的眸子,希望能听听他的意见,“毕竟由我亲自来挑选的话,恐怕是要违反游戏公平了。”

“人选的话,我倒是有一个合适的。”

萨塔的脑海里顿时浮现出来一个消瘦的身影,由他来掌握这张彩票的话,倒的确是个不错的选择:“说起来,他还总是强调自己是个大学生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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