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三百五十年的守望(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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悄然点燃了手头的最后一颗蜡烛,伊思佩克罗上尉用扎满了绷带的左手,颤颤巍巍地在桌面上铺开了一张发黄的稿纸。

仓库门前的火光依然照亮着这座不甚宽阔的营地,将它的光和热透过这层薄薄的毡布,照射在上尉遍布着刀疤的棉衣上。

看着透过帐篷的微光,默默地擦去了嘴角上渗下的鲜血,将视线放在了矮桌上的信纸。这是他最后的一张信纸了,只是这次他不想同帝国军队求援;而是为了和他的日记本一起,献给自己的爱人。

“亲爱的萝丝·莱汀姆,我的挚爱,这应当是我最后为你写的一封信了。很抱歉,我恐怕不能再于你相见了。”

“但也请你不要为我伤心,你还有着自己的生活要去过,你还有很长很长的时间,要和这个伟大的国家一起度过。”

“我会一直等着你,我们会在女神的乐园里再次相遇。你和我将会永远在一起,死亡也不会将我们分离,希望那个时候,你不要拒绝我对你的求婚。所以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请撕毁你手头上我们两人还未被牧者见证的婚约,为了我,也为了你自己。”

“昨天的风雪突然停了下来,这不是一个好兆头。虽然太阳很暖和,但敌人的攻势也比之前的更加凶猛,所幸昨天下午的那场夹雪暴雨阻碍了他们的脚步。我们又一次守住了这片营地,艰难的残胜。”

“我们队伍就快要支持不住了;多玛,这个老皮匠也死在了墙里,断了条胳膊,死之前一直还在念叨着他那刚出世的孙子。我们把他搬回来的时候,他不想给我们添加负担,已经咬断舌头自|杀了。”

“陪着他一起自|杀的还有年轻的伊桑,小伙子被打断了双臂,但还是用牙齿咬断了一个兽人的喉咙。他是非常乐观的小伙子,在自|杀前还一直对着我们笑呢。他这种年轻人撒的尿都能把冻土给激出一个坑来,还没有和心爱的姑娘上过床,不应该死在这里。”

“他说他这种年轻人的肉嫩,不会像老多玛那么柴;说等他死后,要活下来的大家多吃一点,补充体力好多杀魔族鬼子。然后趁我们不注意,他就一头撞在老多玛尸体旁边的石头上,死了。”

“我本来还想着前年换防的时候,把我表妹介绍给这个勤劳的年轻人的,她肯定会喜欢他的。可惜了,只能麻烦你,帮她找一个好人家嫁了吧。”

“晚饭的时候,我们吃的是老多玛的肉,和伊桑说的一样,很柴。伊桑身上的好肉,我们让轻伤员吃了,让他们好有力气应付接下来的攻击。愿这些英魂与他们同在。”

“这很残忍,但也没有办法;魔族的袭击太猛烈了,前线猝不及防的沦陷是事实。我们这座黑色浪潮中的渺小礁石已经断粮两年了,草根都吃完了,我们没得选择。而且绝不能让英魂的身躯被他们给侮辱,天杀的魔族肯定会这么做的!”

“我们曾经也后悔、愤怒过,我们本来也可以早早地回到家里,新的明天、新的生活、新的身份,我们或许不必献出自己渺小的生命……”

“但当我们回想起家乡,回想起来你们的笑脸的时候。最终还是释怀了,你们是我们生命当中唯一的美好,我们这些当兵的应该去为你们做点什么,我们也正在做着。”

“我相信你这个坚强的女孩是不会抱怨的,我们正在最前线,对抗着一切邪恶的力量。在这场永无止境的激烈战斗中,用我们微薄的血肉,为我们的子孙寻找一条光明之路”

“前线的崩溃算不了什么,我们是人类,我们已经砸碎过一次束缚在我们身上的奴隶枷锁,我们会再碎一次!在这面旗帜之下,我们的国度,我们的未来永远不会分崩离析!团结起来的人类永远不会失败!”

“今天的夜色很奇怪,居然有一道璀璨的彩虹横跨在天空当中。我想这是女神为我们赐下的神谕,或许是我们已经到了大限之日,或许可能就在明天,我们便会在大雨或大雪当中倒下。”

“不过只要我们有一口气在,东方营就会永远钉死在这里,直到永远。我们已经将那些魔族鬼子的尸体炼成了尸油,如果最后我们失败了,我们会用圣洁的火焰带着他们同归于尽。”

“到时候,我会以一个无暇者的身份,停留在乐园的边缘。向百年之后的你讲述,关于我是怎样保卫人类的故事。”

“我会派信鸽兵霍夫农突围送信,他未来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我们这些残疾人不行;希望你收到信的时候,能不要嫌弃这位吃过人肉的小伙,他是为了未来与自由而战的人,这是他绝不想看到的。”

“亲爱的萝丝,我有太多太多的话想对你说了。但很抱歉,我的血笔已经没有墨了。我爱你,直到永远。到最后了,还有一个不情之请,我的挚爱;请你……”

“为同盟欢呼吧,胜利的曙光将近了!为自己欢呼吧,和平的生活到来了!为人类欢呼吧,自由的时代降临了!”

缓缓放下了手中蘸满了精灵血液的鹅毛笔,撒了最后一次谎的伊思佩克罗用仅存的左手握起烛台,晃晃悠悠地走出了单薄的帐篷:而周围却仿佛变换了一副天地,欢声笑语不停地在洋溢在天空当中,好不热闹。

看着灯火辉煌的东方营,伊思佩克罗用右手轻轻掸掉了帽子上的雪片,不慌不忙地朝着仓库走去。站在火炬旁偷懒的伊桑和老多玛看见长官的到来,慌忙地缩着脑袋敬起了军礼,生怕自己要遭受体罚。

而伊思佩克罗却嬉皮笑脸地,给两人胸口轻轻来了一拳,也没有说要惩罚他们什么的。自顾自地踱到了仓库的大门前,用钥匙打开了这扇意义非凡的大门。

琳琅满目的各色物资一直堆积在仓库当中,将整个仓库塞得满满当当,连走路都比较麻烦。但吮吸着仓库内溢满的食物芳香,伊思佩克罗还是心满意足地点起了头,意犹未尽的朝着仓库深处走去。

只是从大门口突兀传来的一阵急促的脚步与叫喊声,让这个上尉不耐烦地停住了脚步,回过头去打量起这些不速之客来:“艾萨塔先生?你们这是?”

“不要再前进一步了,加西亚·伊思佩克罗上尉!我们已经查到幽灵的真相了!”

上尉脸上顿时露出了欣喜异常的表情,高举着手中的火炬,飞也似朝着他们的面前奔来:“亲爱的兄弟,快告诉我,这些困扰着我们的幽灵到底是个怎么样的存在?”

看着面前突然沉默不语的众人,伊思佩克罗显得有些惊慌,连忙将手中的火炬放到了火炬柱上,面带不解地发问道:“大家怎么都不说话了,这到底是怎么了?小先生您怎么还落泪了?”

不知艾萨塔为何会潸然泪下,伊思佩克罗不停地打量着这些衣着华丽的军人们,眼里净是迷茫之色。直到他不小心瞟到了一名军人肩上的肩牌,那是一颗被月桂银叶所包围的金色五芒星。

如此耀眼的金星,吓得他差点就双腿一软跪倒在地,最后硬撑着站直了身体给面前的军官敬了个军礼:“尊敬的将军阁下,请恕在下眼拙,未能亲自迎接阁下……”

而那位被称为将军的军官却满脸悲伤地摇着头,默默地指着自己的华丽肩章说道:“您搞错了,伊思佩克罗先生。我并不是将军,我只是一名隶属于黑山军区的上校法师,这是军衔改制后的产物。”

“黑山军区?上校?少将大人您怕不是在戏弄属下吧?我虽然文化程度不高,但军衔还是能认出来的,您的肩章分明是同盟军一等少将呀!”

“您自然是不会知道的,上尉先生。”

上校同带队的路德维希团长对视了一眼,在得到了对方的首肯后,方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直接用包裹着魔力的双手穿透了他的胸膛:“您已经战死了整整三百三十五年!尊敬的国家英雄,您已经是一个事实上的亡魂了!”

“不可能,不可能!我和我的兵还有一个月就要换防去后方了!我可还是个大活人呢!”

震惊到不能自已的伊思佩克罗上尉顿时暴跳如雷,用自己刷得锃亮的皮靴,在这片冻土上疯狂地踢踏了起来;随后他又站定在了原地,恍然大悟地伸出自己已然形变的虚幻双手,指着他们的鼻子破口大骂:

“我明白了!你们td就是那些幽灵变化出来的,想要害死我!伊桑!多玛,别站岗了!快跟我一起逃走,tlgb的幽灵来了!”

“他们也已经牺牲了,就在您牺牲的前一天!”

当惊慌失措的伊思佩克罗转过身去,准备带着站岗的几个卫兵一起逃命的时候,萨塔那带着哭腔的声音如同一声惊雷,直接劈在了他的面前。

站在原地不动,脸上带着轻松笑容的卫兵俩人,连带着他们面前熊熊燃烧着的火炬柱;就如同摔碎在地上的玻璃杯子,在他的眼前破碎成灰,消散在了夜空之中。

“不可能!这都是障眼法术!”

几经崩溃的伊思佩克罗怒吼着转过头去,试图证明自己只是被幽灵的法术给欺骗了而已。然后在下一个瞬间:整座东方营陷入看一片漆黑当中,所有火光尽数熄灭,连同着存在过的一切化作了虚无。

只剩下了一座破败失修的仓库,那座汇聚着东方营将士们十数年思念的仓库,依然停留在他的眼前。

彻底陷入了癫狂之中的伊思佩克罗,此时的形体也发生了剧烈的变化:那身光鲜亮丽的军官服,成了沾满了血污的破衣烂衫,别在胸口上的坚守士兵勋章也扭曲不堪。

他的脑袋上扎满了肮脏不堪的纱布,空洞的右臂上已经开始出现了恶化的迹象,正缓缓地向外渗着猩黄的脓液;断掉的左腿却因为人骨夹棍的松脱,把自己给绊倒在地。

但他的身体却像是爆发了无穷无尽的能量,挣扎着支撑着自己虚幻扭曲的身躯,朝着萨塔等人眼中虚无的平地上爬去,向着他门户洞开的富饶仓库拼了命地爬去。

只不过这片堆满了无限物资的丰饶仓库,最终也随着他不甘与绝望的泪水,一同化作了虚无;只留下一个失去一切的亡灵匍匐在地上,失声痛哭。

团长缓缓地走到了他的身旁蹲下,想用手拭去他不停逸散着的泪水,只是他的双手在触碰到他身躯的瞬间,便径直穿透了这具虚幻的身躯。

“……”

看着这只被微光包围着的左手,团长没有说什么,只是将一本崭新的牛皮日记本放在了地上,将最后一页翻展在了他的面前。

而当这本对他来说极为熟悉的笔记本放下的瞬间,痛哭流涕的幽灵大尉的形体开始逐渐稳定了下来,颤抖地握紧了这本,记录了每日死去的东方营战友们最后遗言的笔记本。

只是对他来说,这本本子太过崭新,完全不是他那本被血液和时间所污染过的笔记本;那牛皮做成的封皮已经被他们给吃掉了,不可能还存在着:“这不是我的笔记本!”

“这是三百三十五年后的复制品,你的本子,被好好的保存在荣誉军人院圣黑森格大教堂里。”

“黑森格将军也牺牲了?!”

“是的,他牺牲在了大撤退时的包围圈里,为了解救被包围的友军部队。”

“那我们胜利了吗?!”

“我们胜利了,我们将所有魔族彻底赶到了极北之地,他们再也没有任何的反抗能力,让他们可以去杀害、去奴役我们人类了!我们真的自由了!”

“啊!!啊……”

听到了这个迟来的好消息,伊思佩克罗上尉的声音顿时颤抖了起来,他的身形进一步稳定了下来,又重新变回了之前那幅还能被人所触碰到的模样。

而团长的声音显然有些哽咽,伸出了自己的手指,指着最后一页的小小仿古纸上的内容说道:“而且萝丝女士她也给你回信了,您看看吧!”

“萝丝的信?萝丝的信!这么说霍夫农他真的成功了?!”

“是的,只是霍夫农三等兵因为积劳成疾,在突围赶到帝国营地,并交代完了您嘱咐给他的事项后,因为抢救无效而猝死于营地里。”

“不……”

只见他连滚带爬地挣扎着跪在了地上,摘下自己头上的军官帽放在了身旁,不管不顾地捧起了这本本子。

萝丝女士的回信很简单,只有短短的一句话:“我来找你,等着我。”

“萝丝·莱姆汀女士在接到你的来信后,便加入了帝国军队,成为了一名英勇的轻骑兵中士。参与到了帝国丰饶历1380年9月的最后反攻,也就是同盟战争历的第50年……黑山阻击战开始的两年后。”

团长的声音顿了顿,最后还是选择将自己知道的信息和盘托出:“她的部队,也是第一支收复东方营的功臣部队;并且在原来东方营仓库的废墟上,发掘出了驻营第八边界团全部,共873名烈士的遗骸。您和您的战友,全都安葬在了荣誉军人院的国家英雄公墓当中。”

伊思佩克罗跪在地上沉默了一会儿,合上了笔记本将其平稳地放在了地上,如释重负地抬起头来,眼中闪烁着无比轻松的光芒:“好,好。那萝丝她过的好吗?”

“她结婚了,和一个轻骑兵出身的贵族,生了很多的孩子,并且都送他们去参军了。可以说,她在临终前非常的幸福。她的子孙后代,也一直生活到了现在,是一个受人尊敬的军人家族。”

“那就好,那就好……没想到我居然成了亡灵,在这片土地上游荡了三百多年……既然我们胜利了,那我也就没有什么好遗憾的了。”

伊思佩克罗笑着从地上抄起自己的军帽,站起身来,对着面前的团长打趣了起来:“抱歉给你带来了那么多困扰,我也是时候该消失,毕竟答应过萝丝的,她应该在女神的乐园里等急了”

而团长轻轻地用手背擦去眼角的热泪,从胸口郑重其事的掏出了一枚在月光下泛着闪耀银光的勋章,微身别在了他的胸口,让上尉感到非常的不解:“您这是做什么?”

“这是国家迟来的荣誉勋章,为了表彰向您一样坚守着前线、英勇无畏的军人,以您的名字命名的加西亚·伊思佩克罗帝国一级勋章。它还有另外一个俗称,国家守望者勋章。”

轻扶着胸前用纯银打造而成的勋章,加西亚·伊思佩克罗上尉,对着团长、以及他身后的帝国军人们欣慰地笑了起来:“原来如此,感谢国家对我们的赞誉。”

“您还有什么话,想要对着你的后辈吗?”

“当然有了!”

加西亚·伊思佩克罗上尉用力点头,紧接着他便用力地板直了自己的身躯。

在这片被尚未融化的积雪所覆盖着的黑色大地上,这个跨越了两个时代,已经度过了三百五十七个年岁的同盟军人,面对着三十一名年轻的帝国军人,用军礼向着他这个一直为止奋战的国家,致以自己最为崇高的敬意。

“为德斯迪罗母亲服役,为人类的自由安宁而战,我义不容辞!”

随着月亮的光芒,重新照射在了这枚满载着英雄荣誉的勋章上;路德维希团长缓缓半跪在了地上,将静静躺在泥土上的勋章小心捧起,放还到了身后上校先生早已备好的丝绸托盘当中,认真的嘱咐着:

“让伊萨卡把这英魂的证明收好,并且通知他一声,我明天会过去找他兴师问罪,让他等好了。”

“我……我尽量将您的话传达到位,还请老团长不要动怒。”

上校唯唯诺诺地应承着路德维希的要求,但一想到伊萨卡督军那张满脸横肉的怒容,心里就怕得要死;可这个老团长他也得罪不起,真的就成了风箱里两头受气的老鼠了。

正当上校在心中思量着如何委婉地传达老团长的要求时,小个子法师的一声惊叫声,直接打断了他仅有的思路:“怎么这是!?”

“你们快过来!”

眼中冒着蓝光的萨塔正惊慌失措地挥舞着双手,指着原仓库遗址上的泥土地大喊大叫,不知是发现了什么?

而匆忙赶来的团长借着火炬的光芒,眯着眼睛仔细一看,顿时也是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一根足有蜡烛粗细,令两人极为眼熟的、雕刻着菲林蚀咒的石头圆柱,赫然出现在了这片坚硬的冻土当中,露出了半截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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