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九十四章茫茫之誓(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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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九十四章茫茫之誓

这是织成第二次与他同骑而乘。

令得她不由得想起与他的首次相逢,洛水之畔,洛神庙的血腥厮杀。当时的他亦是如此,将她放于自己鞍前,闯过无涧教人的追杀。然那时她初来这个时空,又逢生死危急之时,昏头胀脑,仓皇奔逃,更多的是想要怎么逃出生天,哪有今日这般旖旎光景?

她只穿牙白中衣,是上好的细葛,轻软薄柔,如同一片晴空的白云。此时被他紧紧裹在氅衣里,她整个人也仿佛化作了一片云,柔软得只能紧紧依附在衣内。

放眼看去,远处的树木楼阁,都只有乌沉沉的剪影,唯有廊檐下的灯星星点点,远看也仿佛是星辰一般,与夜空上的星辰和谐地连在了一起。

这样初春的时节,树木都在暗暗地拔节抽枝,嫩芽的清气、花朵的芬芳,融合了春夜独有的煦和,整座桐花台都沉浸在淡淡的星光里,沉浮在花木的清芬里。

她和他所骑的白马,不紧不慢,就行走在这星光与清芬里。

银灰底色的氅衣垂下马背,雪白的毛色反而更清晰地映出了衣面的暗纹:那是用几乎近似的烟紫、藕青、淡白、浅蓝绣出的楼阁、草木、大海、楼船,被称为“碧海求仙锦”,极为精致,淡白的波浪下,隐隐透出海水的蓝青。这种织绣之法,也是来自于她的“落花流水锦”中那莹透生动的水波。

即使她如今并没有真正掌握织造司,但因了她的身份,织造司中她的旧人却在大量地起用。她来邺都时日尚短,却已意识到了因了他而得的身份,却对邺都织业带来了何等的影响。

她忽然嗅到一缕寒香,惊讶地叫道:“是梅花?”

他有些得意,下巴在她的鬓间摩娑:“你没来过这边罢?”

这里是桐花台的西南,皆是碎石铺成的小径,两边花木繁茂,泼泼洒洒地伸展出去,有种山野的蓬勃之气,却是一看便知少人照料。除却几处亭榭之外,竟没有什么高台楼阁。

她摇了摇头。自入桐花台后,的确未曾来过这里,只是借着星光,可以隐约地辨出,如果一直走下去,再往西边拐去,应该是那处也被称为桐花台的殿室所在。穿越这一片繁茂的花木,前方远处那黑竣竣的地方,是否就是紫桐林了呢?

前日看时,紫桐已经打了些毛茸茸的花苞,也许不久就会开放,那枝头栖满“紫凤”的盛景,就会再次看到了罢?

昔日紫凤枝头,那飘然而下的潇洒身影,却再也不会回来了。

想到与左慈的那次会面,织成不觉有些黯然神伤。

白马往南边拐去,离紫桐林越来越远。

“前面连着从前的邺都别宫,”曹丕耐心地指给她看:“万年公主府也在那边。前不久阿父令上方御府的人在此重新丈量绘图,连万年公主府在内,要建一座新的别宫。”

“新的别宫?那万年公主府?”

织成大为意外。

万年公主府,曾有着曹操年少时的回忆。他却将其赏给了儿子,联想到前些日子他去洛川之下刘宜之墓的祭祀,难道是他终于打算放下对这一段往事的执念?

心弦忽然仿佛被什么重重拨动,她蓦地明白过来:

“魏王……是打算要建立真正的魏国了,是么?”

曹丕一怔,漆黑的双眸顿时冷冽起来,抱着她的手臂也不由得一僵。

“你不用吃惊。料想,这建成的别宫,也是要赐给你的罢。”

织成微微一笑,连头也未曾转过来,却似乎早就料到了曹丕的神情有异:“或许,魏王念着曾受大汉重恩,未必当真要废了当今天子。但魏王已老,终有一日由你承继这万里江山。他肯将最为看重的万年公主府与昔日别宫一起交给你,甚至要重建为你的别宫,这便是意味着,他将未尽的理想,已经完全托付给你。”

前方是半明半暗的夜色,星光洒满道路,马蹄笃笃,沉稳地往前行去。

织成侧过身,抱住了他的腰身,感觉到僵直的肌肉,在她的环抱中慢慢放软。

“子桓,你会是一个开国皇帝。”

曹丕沉默了片刻,才轻声开口:“阿宓……”

“嗯。”

“就算我做了皇帝,你仍是我的皇后。”

“皇后……”

织成喃喃道:“可是子桓啊,你不会只有一个皇后。”

她不会忘记,在她前往这个时空之前,一个洒满阳光的春日下午,她在图书馆里翻阅魏史时,看到的那行字:

“昭甄皇后……黄初元年十月,帝践阼。践阼之后,山阳公奉二女以嫔于魏,郭后、李、阴贵人并爱幸,后愈失意,有怨言。帝大怒,二年六月,遣使赐死,葬于邺。”

“德郭皇后……太祖为魏公时,得入东宫。后有智数,时时有所献纳。帝定为嗣,后有谋焉。太子即王位,后为夫人,及践阼,为贵嫔。甄后之死,由后之宠也。黄初三年,将登后位,帝欲立为后,中郎栈潜上疏曰:‘今后宫嬖宠,常亚乘舆。若因爱登后,使贱人暴贵,臣恐后世下陵上替,开张非度,乱自上起也。’帝不从,遂立为皇后。”

甄洛已死,据说她亲生的一儿一女,东乡公主至今未曾出现,曹睿也分明是任儿所生。历史与这个时空,有着微妙的变化。

但是,甄洛毕竟曾经出现,而郭煦也好端端地留在世子府。

在潜意识中,织成似乎觉得,命运的车轮或许曾驶上某一条开满繁花的小径,但在片刻之后,仍然回归主路,稳稳地驶向必定的轨道。

“你胡说什么呢?”

曹丕有些恙怒地捏了捏她的下巴,随即又将她紧紧搂住:“我说过,我只爱你一人。”

他忽然低下头来,几乎是报复性地露出牙齿,在她的脸上“狠狠”咬了一口,在她的惊叫声中,才得意地露出笑容,道:

“咱们这就是往那别宫方向去的,将来建成了别宫,夏日时大可在此纳凉宴乐,我自然是要跟你常常去的,你也去瞧瞧,想建什么样,想玩什么,如今就告诉我,可好?”

也不管织成正捂着脸瞪着他,他自顾自地讲起来:

“你看这里,从前是种满梅花,打算建一处赏梅坞。谁知去岁冬日一场大雪,梅树竟冻死了不少,梅坞建不起来,原本打算建来赏梅的楼台也就停下来,未曾再建。”

他耐心地指给她看那些明显原本是空地,也隐约看得出台基,此时大多掩映在荒草之中。

“我让人把这里留了下来,就为了等你回来。”

“等我?”

他说的梅树冻死那一年,正是她逃出邺都之时,那个冬天的大雪铺天盖地,至今仍然难忘。那时便留下这片地方给她?

她皱了皱鼻头,哼道:“我不信。”

他笑而不语,白马的蹄声,在夜色中清脆悦耳。不过这里的确荒凉,看样子的确是一副急待修筑的模样,连梅树都不知藏在哪些荒草里,只是香气却愈发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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