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章何以解忧(1 / 2)

加入书签

第四百五十章何以解忧

双方皆是爽俐之人,很快便谈妥此事。

夏侯渊见气氛稍缓,暗暗松了口气,也不知不觉中退出室外,整间殿室之中,只有曹操与织成二人。

灯火跳跃,织锦垂幔反射出莹莹微光,华芜之香的馥郁之气,幽幽充盈于室中。曹操见她伫立在曹丕榻前,虽然已经平静下来,但那侧影看上去,却分外清瘦孤弱。不知怎的,心中有一种惆怅之意,道:“你随孤来。”

言毕自己先走出殿室,织成怔了怔,便随之而出。

但见曹操在外堂拣了一张短榻坐下,双目炯然,气势威沉,方才那老年暮气消弭得无影无踪,依然还是那个威震天下的魏王曹操。

他随手拿起几案上一只鎏金酒卮,提起旁边同样的鎏金弧腰壶来,自顾自斟了满满一卮,举腕饮尽,这才斜了织成一眼,道:

“你可还恨我?”

这话问得就大有深意。但织成与他都明白,他指的是什么。

当然不仅仅是眼前将她拖入这趟浑水中来,还有昔日他暗算于她,害得她差点葬身火海,后又派人索捕之事。

织成也在一旁榻上坐下,淡然道:“既然来了,便不敢再恨。”

“不敢?”曹操失笑,又饮完一卮,道:“若给你机会,再恨不恨?”

“恨与不恨,都没那么重要。”

织成其实说的是真心话,她于这个时空,不过是个过路客人罢了,长长久久地记挂着做什么?她回到她的世界,还有漫长的时光要度过。但料想若不给曹操一个满意的答案,只恐这个多疑出名的人会一直耿耿于心,便道:

“魏王不是有诗云,人生在世,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既然时光原本短暂,不必要记挂的,就不要记挂了。”

“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曹操手执金卮,怔怔地呆了片刻,吟道:“慨当以慷,忧思难忘。何以解忧,唯有杜康……呵呵呵,唯有杜康啊!”

言毕又是仰颈饮尽卮中之酒,织成终于忍不住道:“少喝一些洒浆,多饮伤身。”

曹操一顿,虽未理睬她的言语,却放下了酒卮,道:“你今晚回去收拾收拾,明早便带着你的人,入住桐花台罢。”

织成应道:“是。”

曹操看了她一眼,似有欲言又止之意,但终于还是道:“我知你们女子多有善妒之举,你虽与她们不同,然孤也有一言要告知于你。如今桐花台中,是你昔日的侍女郭氏暂为掌事。她,你动不得。”

郭氏!那是郭煦,也就是当年的明河了!

她不过一个后进的姬人,如今既是侧夫人,又是掌府中事务,甚至连曹操也亲自交待织成,足见其平时至少是很受信任的。

这才不到一年时间,便已厉害至此。不愧是辛室生存时间最长的二娘,不愧是后世耳熟能详的郭女王!

她没有说话,但是曹操感觉到她身上蓦地射出锋锐之气!而她蓦地抬起来的眸子,也十分锐亮。

“她不过一姬人耳,”曹操淡淡一笑:“只是她救了子桓。”

织成觉得自己的瞳孔,再一次微微收缩,但通身所发出的锐气,却更是变得凛寒起来。

“那一日玄武池畔,她随侍子桓身旁,那剌客出手之时,子桓因旧伤未愈,原本是无法躲避的,幸有郭氏挺身而出,以身受剑,子桓才有了挪腾之力,在第二剑剌来时避开了要害,否则只怕当场便要毙命……”

织成脑子里一片嗡嗡作响,几乎要听不清他下面所说的言语。

旧伤未愈!

曹丕的旧伤还能是什么?就是在青阳山代她所受的那一箭!

他是因为那一箭的伤势未曾全愈,周身真气也未能运转自如,这才伤在那剌客剑下。否则以他当初矫捷的身手,即使是剌客暴起剌杀,他又怎么会这样容易受伤?

是她害了他!

当初他伤势初愈,便要急着回邺都,为的也是要尽快完成曹操交付的任务,以此来徐徐图之,化解曹操对她的误解,希望能将她娶为夫人……

如今阴差阳错,她果然成为了他的世子妇,然而却是以他的性命安危交换而来!

早知如此,她在青阳山上,宁可不要他挡那一箭!而她多么希望玄武池畔,为他不惜受剑之人是她,而不是郭煦!

曹操的话语宛若自天际传来,苍茫缥缈:“郭氏有此大功,且任儿病逝之后,世子府中不能无人掌事,孤这才将她封为侧夫人……”

任儿哪里是病逝?所谓的病逝,想来也是曹丕找到的借口。怪不得郭氏会被封侧夫人,居月出殿。根本就不是什么曹丕负心,而是曹丕那时已身负重伤,生死不知,而郭氏正是因为相救之功,才会被曹操封为世子侧夫人,代理世子府诸般事宜的!

她抬起眼来,声音苦涩:“郭氏随侍身旁?”

去玄武池练兵,那又不是游山玩水,吟诗饮宴,根本不需要姬妾跟随身边。可是她跟在身旁,足见在他的心中,她至少已经有重要的地位罢?

仿佛看出了她的心思,灯火之下,曹操的双目明亮湛深:“子桓虽纳郭氏入府,却素无宠爱。便是铜鞮侯上奏言明郭氏乃世族女,子桓亦一如从前。然郭氏说前一日晚上,忽兆噩梦,一直觉得心神不宁,苦求子桓令使相随,子桓坚拒之下,她倒也性子坚韧,居然扮作侍卫男妆相随。当时剌客出现时,她便挡了那一剑。”

心中仿佛什么落下来,又仿佛更空落落了,释然之中,又有着羞愧与歉疚。

原来他并没有要携明河在旁……

他一心为她,而她呢?她却从头到尾都误会了他!

她也从来没有真正相信过他!

自郭氏受封之事传到葭萌来,自己虽未开言,却由着辛苑她们骂过多少次负心人?可笑到了现在才明白,真正的负心之人哪里是他,而是她啊!

被他深爱却不自知,那顽愚又傲慢的自己啊!

织成再也忍不住,低下头来,眼泪簌簌而下,如断了线的珠子,很快便缀满了那件银红锦衣的前襟。

“你……阿宓……你怎的流下泪来了?”

曹操吃了一惊,但见那泪落如珠,不禁目瞪口呆,一时手足无措。他见女子流泪多矣,却从未见过眼前这个女子流泪。便是那次最危难之时,在万年公主墓底,眼看天翻地覆,她将他推出墓穴逃生,自己却坦然留在墓底之时,脸上仍是带着淡淡的笑意,也不曾如此时这般失态,竟是涕泪俱下,毫不顾任何的仪态风度。

他本来以为她是不会流泪的,可是……如今为了子桓……

心中有一处似乎空落落的,但又觉得很欣慰——子桓这孩子那样固执,冷面冷心,总是不为女子所动,唯一一次喜欢上人,却是跟他一样冷漠的女郎。只是未曾想到,因了情爱之感,子桓和她,竟然也都会萌发出如此柔和的情意。

“你……你……唉……”

曹操长叹一声,目光亦柔和下来,伸掌抚在织成头上,叹道:“痴儿,真是痴儿。”

灯光亦柔和如雾,落在女子乌发之上,闪动着耀目的光晕。

织成回到落云馆中,虽已是深夜时分,但众人心中忧虑,皆未曾入睡。不免将此事与崔妙慧等人告知。众人听说曹丕居然遇到这样祸事,则一路蹊跷之事,至此也就完全可以解释了。不觉都嗟叹不已,然虽知曹丕并非对织成负心薄幸,但受这样重的伤,连谷少俊亲自医治都未能苏醒过来,也不由得担忧起来。

↑返回顶部↑

书页/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