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一章朔风(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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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一章朔风

第2章锦绣篇

第204节

昙谛走在最前,此时雪势暂歇,山风吹来,他那僧袍便猎猎飞舞,用的是麻布,但布质甚粗,虽然也密密地穿了几层,但仍显得极是单薄,似乎连丝绵都未曾蓄入其内,料想毕竟不抵寒风。

再看脚上,也是一双百衲鞋,这鞋与后世的草鞋差不离,所谓“低头看得破”,自不会衲得严严实实,到处透风,虽裹着月白色布袜,看上去也觉冻得厉害。

织成忍不住道:“大师穿得少了,这山崖甚高,山风酷烈,当心着了风寒伤身。”

昙谛回过头来,目光深深看了她一眼。

那碧色眸子,隐有晶光璀璨,似乎要一直看入她的心底去。

织成不禁心头一紧,想道:“这老和尚怎如此看我?”

昙谛目中晶光一闪即逝,安然答道:“世人御寒,向用丝绵、皮毛,近来又用禽羽,老僧不忍也。”

织成不解道:“皮毛倒也罢了,丝绵、禽羽为何不用呢?”

昙谛道:“每枚丝茧之中,便有一条蚕儿的性命。别说丝绵,便是夏季,也是不能着丝的。”

煮茧取丝,果然是要连蚕蛾一起煮死才行。不然它咬破了茧子飞出来,就弃之难用了。

曹植插嘴道:“禽羽总没有关系罢?不必宰杀,亦可拔下。且多找些禽鸟,各拔数根羽毛,又不曾伤了性命。”

织成深以为然,却听昙谛答道:“羽为禽御寒之衣,怎能因御我之寒,便夺它之衣?”

织成一想果然也是如此,瞅着老和尚那黎黑得也看不清是否有冻紫之色的瘦脸,寻思道:“若是在我那个时空,你这问题倒好解决,只是现在没有棉花,奈何?”

曹丕却轻声一笑,道:“大师尚怜蚕蛾、禽兽之命,然天下百姓,如今命如草荠,又有谁怜之?”

昙谛念了声佛,道:“饮啄之间,自有因果。万魔乱舞,真佛临世。”其余的却不再多说,曹丕话中隐现的讥诮之意,他似乎也安之若素。

织成所想的却是另一件事,便低声说了出来:“可是这里冬天太过寒冷,便是穿几层僧袍,亦无济于事。”

如果有棉花,必然可以做几件袄儿,暖和又方便。可是眼下没有棉花,如果有毛线,织几件毛衣穿了,倒也行。但这老和尚又势必不肯要羊毛,不然的话他至少可以穿绒圈锦做的衣服,那是时下一种新锦,纺了毛料进去,颇为厚实。

昙谛的眉宇间终于有了些忧色,叹道:“往年也罢了,今年山寺中特别冷,老僧老了,原也不在意。只是刚收了几个小徒弟,却是有些耐不住……”

说到此处,似乎觉得自己这样抱怨也不对,便又低头念佛,继续往前走去。

曹植却低声向织成道:“你别劝他,老沙门固执得很,从前我大兄送过一些厚实的织物,都叫他婉言退了回来。”

佛教最初是在东汉明帝之时传入中土,也有一说是更早些就已在中土传教。到了东汉末年,民不聊生,朝不保夕,更多人笃信佛法,希望在如露还如电的短暂生命中,能获得心灵的安宁与慰籍。而此时的名僧大多不是中原人,大多来自天竺、安息、康居及西域诸国。

无论是大汉皇帝还是各地诸侯,对他们都持一种无可无不可的态度,将之视为方士一流。而此时佛教徒的清规戒律其实也不象后世那样严格,甚至还有开荤饮酒的,只是传播教义为主。昙谛这样持戒森严的和尚,的确并不多见。

山径之上,但见他虽瘦骨伶仃,走得却颇为轻捷,过不多时,便见梅林深处,隐约显出飞檐相啄、黛瓦粉墙,并有悠长诵念梵经之声,随着梅香传了过来。

拨开拦在径前的梅枝,在枝头簌簌的落雪之中,织成看见一座洁净的院子,恰好坐落在梅林深处,依山临崖,气势清峻。

当门一方黑匾,上书三个沉凝飞采的汉隶:藏安寺。

院中皆以青石铺地,积雪也扫得干干净净,都堆在院中一角。阶前放有几只土陶所制的方口浅盆,里面培有泥土,盛开着几树腊梅。树形颇为矮小,尚不及人衣襟。然枝态虬劲,花苞俱全,十分精巧可爱,看上去倒似是后世蜡制的盆景一般。

除此之外,别无他物。也没有织成在后世寺院常见的香炉烛纸,空气中更没有那令人窒息的焚香、点烛的烟火气。唯有梅花的冷香幽幽沁鼻,除了殿内诵经之声,一概清净雅洁,不象是沙门修行之所,倒似是高人所隐之居。

甚至连个殷勤的知客僧也没有,只院中有个扫地的小沙门,拄帚向他们合了个什,便又只顾着扫地去了。

一行人清清静静地进得殿来,当面便是佛像,两边有伽蓝神相护,慈眉善目与狰狞眉眼相映,古怪又和谐。

但闻那诵经声却从左殿传出来。织成瞥了一眼,却是十来个和尚盘膝坐在蒲团上,老老实实地念经。老少皆有,丑俊不一,见有人来,也不曾打得一个野望。

昙谛领他们在佛像前行了个礼,便转入后殿。说是后殿,其实不过个小院子,并几间房舍。也是洁净而简陋,有间小房的角落里,甚至还放有几架纺车,旁边有几束极粗的麻线。有几个小沙弥虽冻得抖抖呵呵,却在擦拭纺车横梁,颇为仔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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