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五章人间(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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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五章人间

第2章锦绣篇

第138节

注:烂柯山似乎有两处,一处在浙江衢州,一处在洛川。前者烂柯故事发生在晋朝,后者就年代不可考,故用之。

墓穴飞快合拢,那裂缝越来越窄,且有无数碎石从四方滚落。

即使是自己要跳进去,换了她出来,也是来不及了。

曹操手指几乎要掐入了岩石中,指尖已经磨出血来。他咬紧牙关,紧紧看向墓中的织成,那满面血痕的女子,仍是自若地微笑着,手指死死地按住墓顶机括,保持着凝固般的姿势,在纷落如雨的碎石中,被无边的黑暗,一口口吞啮。

地底之中,笛声悠悠,再次响起,却也深情如初:

“客从远方来,遗我双鲤鱼,呼儿烹鲤鱼,中有尺素书。长跪读素书,书中竟何如……”

仿佛是二十余年前,年少的左慈,银冠白衣,斜坐在长安桥头、垂柳之下,于那初春时节,鹅黄嫩绿的柳影之间,含笑着转过头来,引笛而吹。

不远处,是男装俏丽的阿宜手掐着柳枝,有一下、没一下,抽打在倚靠的柳干上,笑靥如花,娇声而唱:“上言加餐饭,下言……”

轰隆!墓顶石板终于合上,笛声蓦地断绝。

而曹操似乎并未察觉,依然轻声吟唱出最后一句:“……下言长相忆……”

世事多变,人生艰难。当所有人都无奈地改变后,唯有左慈,仍保持着少年时的纯真,固执地留在了原地。

衣袍猎猎,山风寒冽,忽然心中有如万箭攒射,曹操以袖掩面,潸然泪下。

桐干高秀,紫凤栖枝。幽静怡然的桐花台,忽有“呛啷”一声,遽然响起。

盏子跌落在石地,瞬间四分五裂,碎屑乱溅。

槿妍脸色煞白,再也顾不得丝毫仪态,猛地推开门扇,跪仆在地,哭道:“少君!你们方才所言……难道竟是真的?”

陆焉的脸色,比起她来也强不了多少。先前是白玉般的光润,此时失了那光润,便如一张苍白的帛纸,墨裁般的眉色,便分外多出了几分怆然之意。

他一手扶住伏于足前的槿妍,从席上跪直身子,看向眼前端坐的锦袍男子:“子桓,你……你所言难道当真?织成她……”

曹丕一向端肃的脸上,也不禁有了黯然之色。他叹了口气,道:“阿父岂是妄言之辈?他令我郑重行事,安排人前往烂柯山,将甄娘子……从墓中掘出……另葬……”

槿妍听到“墓中掘出另葬”这六个字时,只觉一阵霹雳在眼前炸响,全身便如抽去了所有力气,已哭倒在陆焉臂弯,而陆焉自己亦如木雕泥塑一般,仿佛凝固在了那里。

那日曹操陷身于左慈的道术之中,“误”从草庐堕入地底时,虽然众人惶然找寻,但陆焉的心中,其实并不怎样慌张。

他自小便在曹操身边,对其颇为了解。以曹操心性,绝不至于如此轻易便堕入左慈设下的陷井之中,此举必有后着。故此他虽然令虎卫们在草庐所在探寻入地的通道,但心中笃定,甚至对于先前被左慈所挟的织成,也并不是十分担心。

只是以他年纪,又岂会了解当年曹操与万年公主等人之事,更低估了左慈的执念之深。

分布开去搜寻曹操的虎卫中,有一支恰在烂柯山下,撞见了衣袍破裂、仓皇逃出的曹操,赶紧护送其回到了邺城。

曹操一回邺城,便召来曹丕,告知其织成已葬身于烂柯山中。

而曹丕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奔回桐花台,把这个惊人的消息,亲口告诉给了陆焉。

心中仿佛有什么东西瞬间破裂开去,化为万千齑粉,纷纷扬扬,缈缈茫茫,陆焉虽然僵了一般地端坐在此,但整具躯体,都似乎已不是自己所有。一时间竟不知身在何处。

他强自稳住心神,扶着哭得死去活来的槿妍,哑声道:“子桓可愿带焉前去?烂柯山中那桃花洞,乃是个传奇的所在,万年公主既择墓于此,不知可还有什么古怪。焉不才,或可助一臂之力。”

曹丕垂下头来,过了良久,点头道:“可。”

建安十七年,一个深秋的正午。

严才之乱已平,铜雀台巍峨如初。数天前修罗阵一般的情形,连同那些血污腥气,已经在明爽的秋风中消散得干干净净。

铜雀台的大门忽然洞开,锣钹齐鸣,哀乐震天,一队奇怪的队伍,约有四五百众,自城中迤逦而出。

远远只见那些人众,皆是衣冠胜雪,连马匹也皆是白马,高举起一排排素幡银幔,密密沓沓,远望如雪山倾颓。

幡幔之后,又有十八人肩负绫带,抬起一具巨大棺椁,瞧他们行走的步伐虽然沉重,但也颇为整齐,显然是训练有素,绝非寻常抬丧的白丁。沿途又有数十人手扬纸钱,纷洒漫天,几乎遮蔽了两旁道路。

如此排场,盛大仪仗,只将一个明净爽利的秋日,化作了白雪千里的寒冬。

更奇怪的是,在这队伍之后,还随有百余名方士,依然穿着方士独有的那种宽袍,但袍色雪白,连冠上都蒙了一层白绢,人人脸色肃重,似乎沉痛之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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