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奸细(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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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不知为何,曹丕明明身份高过陆焉,此时却刻意地站在陆焉身后半步的位置,仿佛他只是个与陆焉交好的普通贵族公子般,显然是不愿让人得知他的身份。

织成也只到很久后才知道,当时的政治环境十分复杂。

就在建安十六年,也就是织成来到这个时代的上一年,曹丕已经被曹操任命为五官中郎将。

这一年曹操的六个儿子都被封侯,而且是最高级别的县侯,而非乡侯、亭侯。除了曹植、曹据和曹豹外,甚至连妾环氏所生的曹宇、秦氏所生的曹峰、杜氏所生的曹林也被封为了县侯,食邑五千户。其中曹植被封平原侯,平原国地处现代的山东平原县一带,是土地丰美之所,更远胜其他诸子,可见曹操对他的宠爱。

唯独是此时排序身为长子,又是卞夫人嫡出的曹丕没有被封侯。

(曹丕长兄曹昂已逝,此时的确曹丕已经是长子了。)

但也正因为此,反而可看出曹操对他的看重程度。他被任命为五官中郎将。这本来不是一个显重的职位,五官中郎将隶属九卿之一的光禄勋卿,为五官郎、左中郎、右中郎这“三署郎”之一,品秩是“比二千石”,也就是说,比真正的二千石要低一些。

东汉的官职品秩,达到二千石是一个重要的台阶,说明进入高级官员行列,属于现代的“省部级”干部。“比二千石”,就当相于是副职了。

中郎将一般来说是带兵的,比偏将、裨将低,但比都尉高。但五官中郎将,是不带兵的中郎将,带的是郎官,也就是宫内的低层级办事人员,如天子的护卫陪从、宫内官署值班人员等。但曹丕担任这个职务后,天子在他的任命诏书上做了两项特别的说明,一是允许他组建自己的办事机构,“置官属”,二是“为丞相副”。

“置官属”,被称为开府,有这个资格的通常只有三公、大将军这样的高级官员才享有,虽然到了汉末开府的条件逐渐放宽,有些人如郭汜等人有将军名号的,也可以开府,叫做“开府仪同三司”,意思是相当于有三公的开府权利。

曹丕的开府便称为五官中郎将府。

象五官中郎将这种副部级官员也能开府,且为丞相副手,这可以说是大大地开了先河。

要知道丞相的权力极大,与东汉的三公制(司空、司徒、太尉)互相平等又互相制约不同,此时的三公制(丞相、御史大夫、太尉)却是以丞相为首,权利极大,曹操居丞相之位多年,位高权重,自然不必说了。

陆焉之父虽然是协助曹操处理事务,有副丞相之实,但也没有象曹丕这样,被明诏称“为丞相副”。

开府当然是有好处的,可以设置属官,公开培养自己的势力。

然而,有一点值得提的是,曹操的六个被封侯的儿子,也有了开府之权。甚至曹植的平原侯府,人才云集,名重一时。这种形势颇为微妙,一看便知,曹操对儿子们的考核仍在进行之中。允许他们开府,并配备有才能的官吏,正是为了让他们尽显自己的才干,曹丕的继承人之位,仍没有明确下来。

在这种情况下,曹丕一言一行,自然相当谨慎。何况织室这种地方,向来各种身份的人混杂在一起,他更不敢轻易暴露身份。

所幸他一直高居上位,跟随在曹操身边,多在朝堂上奔走。即使是夷则这种人,在织造司中虽然好歹是个院丞,但与朝中众官一比,便是萤火虫之与星辰的距离,根本没机会见到。他连陆焉也不认得,还是听了随从报名才知道,何况是曹丕?

所以他虽然觉得曹丕气度不凡,但是只当是陆府的子弟之一,陆焉不提,他也不敢问,都以贵人称之。

两位贵人此时的模样,真可用“呆若木鸡”四字来形容。

尤其陆焉,他看了一眼那血腥狼藉的室内,并自己那个素来清丽、此时却立在满地血污之中,貌如罗刹的爱婢,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倒是曹丕最先回过神来,他盯了织成一眼,后者已强忍肺腑间的剧痛,乖巧地跪下地去:“奴等见过贵人。”

十四娘和二娘一怔,赶紧随之跪下,连同先前一直跪着的元娘等人,顿时黑压压地跪了一片。

陆焉身后转出一人来,只看那肥胖臃肿的身形,便知他正是绫锦院的院丞夷则,他先前一直毕恭毕敬地跟随曹陆二人的侍从身后,此时那白胖的脸上尽是谄媚之笑,道:“各位贵人,这些织工作乱,都是下官失职。不如稍后转往乙室瞧瞧,那些织工们的手艺也是极好的。”言毕将头转向织成等时,又变作了那阴冷的阎罗面孔:“你们好大胆!竟然在这里聚众斗殴,害死人命!来人,给我将她们……”

“且慢!”

陆焉微微抬起衣袖,以一个虽然舒缓优雅、但仍传递出坚决之意的动作,打断了夷则的话头。

他看了鸣镝一眼,后者赶紧扑通一声跪下去,以头连连顿地,哀求道:“那新入织室的十五娘,乃是属下的妹子,因着一些不便说的难处,便央属下将她送了来,原想凭着织锦的手艺,或许能有一席之地存活,谁知……我这妹子性格最是软弱,也不知受了什么欺辱……还望公子搭救!”

他说到“性格最是软弱”时,几乎所有织工一口气都噎在了胸口,半晌顺不下去。便是其他人看看那些织工乖乖跪在织成身后,一幅唯织成马首是瞻,说跪便跪绝不违拗的情形;又看看织成即使跪倒在地,却仍不卑不亢毫无惧色的模样,也绝计不敢相信织成是“不知受了什么欺辱”才至此的。但鸣镝既然如此说法,且是陆焉的亲信,谁又敢不识趣地跳出来反驳他?

夷则实在忍不住道:“这位十五娘自称是富安侯爱姬,怎么又成了陆令君府亲卫的妹子?此女心术不正,满口谎言,来历实在可疑,或为他国之奸细,也未可知!还望二位贵人做主,让绫锦院一定查个明白!”

鸣镝听到“富安侯爱姬”五个字时,不禁张大了嘴巴,但他何等聪明,赶紧明白过来,那惊诧的神情也没有浪费,失声道:“妹子身在织坊,怎可随意谈及身世?若被外人所知,那可……那可更糟了!”

织成仍低头伏在地上,但听到鸣镝这几句话,并没肯定她的姬人身份,事后若富安侯真的问起,完全可以撇得一清二楚,偏偏此时听来,又象在肯定她的谎话,不禁暗暗赞叹,心道:“这鸣镝看似老实忠厚,谁知他无论圆谎撒谎,都是如此浑然天成,果然这陆令君府中,哪怕一个小小护卫,也不能小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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