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79:百鬼潭(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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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79:onehundred(百鬼潭)

整一百人皆如标枪般笔直地站立在山缝尽头,背后便是“仙境”消踪的入口。所有人皆表情肃然,身子微微前倾,彼此间沉默无语。看得出既紧张又难以按捺心头激荡,只待大团长一声令下,便扑向两百米外的淤泥地。

白色石柱前又弥漫起无尽暗雾,臭水上空曼舞着莹莹点点的飞蛾,仿若半天前我刚跌落此地,一切尚未发生之初。冷风穿梭,空气中挟裹着腐败的腥味。

瓦莱松端坐牝马之上,在人群前缓行。见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自己身上,将钢鞭一扬,指着修罗之松厉声喝道:“如果你停留在此,那么你会拥有家庭和爱你的女人。你白天辛勤劳作,晚上喝着小酒,其乐融融。突然有一天你死了,那么你的亲人和孩子,他们会记住你,而等他们也死了,那你也将被遗忘;如果你一往无前,荣誉将属于你,世界将记录你,你的名字将流芳百世。但你将付出的代价,可能将回不去,遗失所有的亲人。几千年后,当我们子子孙孙的后代们,再度谈论起这段传奇,他们会说:多么荣尚哪,在那史诗年代里,有过一群勇者,进行一场比神话屠龙还要险峻的旅程。在那里有睿智的人们、隐而不发的英雄、倾国倾城的美女、以及高过云霄的荣誉。他们说,曾今有一群猛士,他们活在两个世界之极,活在与圣维塔莱并肩奋战的年代里。而今,不是我们破除修罗之松,就是修罗之松扫除我们,此处即是葬地。”

尽管这样煽动之语令世界之子们欢呼雀跃,但在我听来,如同聆听了死刑宣判书,双腿筛糠浑身哆嗦。雄心壮志当不得饭吃,要付出代价的,而矗立在风中的这百人,就是所谓的代价。大团长道完讨伐令,又跟着口吐莲花,顿时令一帮老粗、妖妇和好事者群情激奋,喧哗声吞没一切。

他的原话大概是这么个意思。半小时前,铁布利希好事者抵达后,带来了他们的情报。大团长、世界之子的“老汉”以及公羊头目开了个短会,从中商讨出一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方案。他们找到了某种方式,能让在场所有人一起捕获“兽突”,并由此来释放束缚。那究竟是怎样的过程?除了我们四个,其他人都知道。但他们皆讳莫如深,沉默不语。

“今天,会死很多人。”瓦莱松伸手压了压,示意狂喜雀跃的人群安静。思虑片刻又叹了口气说:“这里凡是有父子、兄弟和姐妹关系的,都出列一人退居二线,乱战开始便无法停止,最低限度我要保障每家至少能有一人成功捕获’兽突‘回去,而不是全军覆灭。”

就这样,前面的队伍纷纷退下二十来人,站到了队伍尾端。留在进攻位置的世界之子壮汉们按大团长指示,各手持两支木标枪,开始向淤泥池进发。这群人皆身背各种步枪鸟枪,腰间插着印第安山斧和砍刀,远可攻近可守,万无一失。当来到池子前,他们隔两米就往泥地打桩般插入木枪,持续敲到只露小腿高低的一截,引火点燃。随后人群回撤,像给飞机引道般埋入两条火簇带,延伸到山缝,其间隔也是两米宽度。顿时干泥地被照耀得火光一片,星星点点的火苗随风摇曳,有种说不上的粗犷质感。

alex、范斯以及两只公羊被驱赶到人堆里,作为世界之子的中锋队列。马洛个矮又羸弱,被踢回后备队列,授予了其他使命。大团长发觉此人善于舞文弄墨,便让其在旁记录整个过程,并兼职拍摄现场照片,我在吕库古公馆唯一两张照片便诞生于此。数月之后,我深以为耻将其烧毁,但底片仍在瘦子手里。

伴随大团长一声吆喝,无式者走到坐骑前,瓦莱松手指池子前刚剥下的黑羊皮,示意他可以开工了。黑大汉应了一声,打沉重罩袍内掏出两把圆环形的利器,拿在手里挥舞,缓缓向前走去。铁布利希的头目皱了皱眉,慌忙喝止,走到马下对大团长一番耳语,随后朝我指了指,嘴角露出一丝奸笑。我见四周人等皆转过脸看我,慌得手足无措,难不成是要我一个弱女子为他们劈荆斩麻?这家伙究竟与我有什么仇?我不过是个废物弥利耶,啥本事也没有,上去又能干什么?并且也不懂仪式。不过是白白送死罢了。

很快,我发现自己会错了意,矮男人所指的并不是我,而是身后的勿忘我。他的意思既简单又残酷,破百鬼潭献头香这等危险之事,没必要派圣维塔莱,不妨让被拘禁的弥利耶去干,倘若败了再换其他刑徒。总之,这种事应由罪人去消耗。

我想到若是勿忘我完蛋,自己那双锐眼便再也要不回,想伸手拉她,但四周莽汉们怎会管我们两个女流乐不乐意,用力猛拖她胳臂,眨眼间弥利耶便被推搡到人群之前。马洛见状,急得满头油汗,正欲高声理论,勿忘我回眸朝他笑笑,做了个噤声。

“这不摆明了让她去送死吗?这么多高手哪个不能上?”我伸手将打算冲上前去的马洛拽住,对其摇了摇头。即便走到马下又能如何?顶多被人奚落一顿赶回来,他什么都阻止不了。瘦子见挣不脱,不由悲从心起,伏在我怀里肆意流泪,就仿佛勿忘我已死那般伤感,道:“结果就是说说好听,不论他们还是我,什么承诺,都是一通废话。”

“要我去也行,至少将武器先还我。”勿忘我背着双手,不甘示弱地扫视人群一圈,对大团长叫道:“总不见得让我这般空着手,白白损失你苦心剥下的黑羊皮吧。”

这个要求在我看来再合理不过,你既然要驱人去卖命,好歹也得给些防身武器,更何况那本就属于她,是私人物品。但不论是圣维塔莱还是其余人,皆面露难色,他们十分忌惮勿忘我,生怕这女人一旦拿上利器会瞬间要了自己性命那般。最后大团长点了点头,将无式者唤回,从胯下擎起弥利耶脏兮兮的背包,掷在地上,算是答应了。

勿忘我毫不顾忌四周皆是莽汉,脱得只剩内衣,将那身破损的宝蓝皮装换上,再度套上橙黄连体服。跟着又取出珠帘佩戴,将另一面提给了我。在火簇中朝我调皮地眨眨眼,挥舞着安贡灰一步深一步浅向淤泥池前进。摇曳的微光映得珠帘熠熠生辉,让她那张玲珑的脸更显娇美,我本就觉得戴上它的勿忘我魅力非凡,此刻更是美艳夺目,看的双眼都发了直。马洛见她容光焕发,嚎得越发起劲,双手紧紧抱着我腰肢,似乎我就是勿忘我,时不多久,我的发梢和胸口,便让瘦子的泪花浸透。

百鬼潭究竟是何种邪术?又具有何等威力?这些不甚明瞭的问题,由站在身旁的酒吧女招待作了补充。此刻她正在手忙脚乱地穿戴起一身晦气的提灯丧妇行头,仍显得很热情。也许她当真将我看成自己长女,那张黑纱遮蔽起来的鬼脸,也显得不那么恐怖。所谓的百鬼潭,也叫圆轮具足尸阵(andaatrix),或者叫曼陀罗阵。这是一种古印度传统的圆圈花瓣状图案。在淤泥池水底,倒插着的女尸唤做首涅尸鬼(zylon),只要有活人闯入阵中,就会刺激到这些东西。它们会像蜂群那般,追逐气息和生肉鲜味,将人拖入水中,活活溺亡在淤泥之下。这样的东西,共有九十九具,在水中是无敌的。而勿忘我姐妹披着黑羊皮前去闯阵,用意很简单,那就是要将它们引出水面,吸引到岸滩泥地上,唯有这个办法才能破了首涅尸鬼的不朽术(iortal)。

至于为何驱使勿忘我去赴难,因为能做这件事的人,必须通晓暗世界的秘法,懂得仪式的破除点在哪。而具备认知的人,除了圣维塔莱外,只有寥寥数人。譬如世界之子的高人小“老汉”和铁布利希头目。但“老汉”充其量是个智囊且手无缚鸡之力,公羊头目本就是出资人更不可能去送死,因此,只剩下弥利耶这个单一选项。

此时,勿忘我已来到了淤泥池前。世界之子壮汉们从腰间取下印第安山斧和砍刀,倒插在泥地间,纷纷端起手中长短不一的步枪,双目紧盯白色石柱,均大气不敢出。那头的暗雾愈发深沉,灰褐中滚卷着阵阵紫气,四周阴风流窜得越发疯狂。被剥夺视觉的我,只能见到个绿色轮廓,正蹲伏在地,勿忘我将手一扬双臂飞出两道铰链,直直扎透石柱,整个人如飞燕般往上一蹬便飞窜出去,像挺着根无形的撑杆般,扑到了修罗之松柱下泥地间。虽然我只能看个大概,但所有的圣维塔莱眼中暗金光轮一闪一耀,让眼仁开始透亮。六人望着前方不眨一眼,不论怪雾多么浓烈皆看得清清楚楚。

这究竟是什么眼睛?难道也像弥利耶女郎能穿透一切还原本质?或者像我那样窥透恒古的秘密?正直者给出了答案,这种眼睛叫做隔世之眼(separater),剥离虚妄与谤法,区分诅咒与邪恶,是审视世道公正的砝码。拥有这种剥离者眼睛之人,才能成为圣维塔莱。总之就是高大上的一种荣誉标志,在生活中她得佩戴有色镜片才能出门。

废话少说,绿线围聚而成的勿忘我行走在圆形狭窄的泥地间,往四周臭水投下大团长给她的散物,随后放出数道铰链,织成张松垮铁网,将自己与石柱彻底隔开。往上打出绳线,直直窜去。不消半分钟,便已到达了铁棺位置。她探头张望,似乎大吃一惊,转过脸来朝着我们拼命挥手,似有不妥之处。我紧张得就像喉咙被塞入一团乱麻,任何声响都发不出,双脚不由自主往前去,却反被马洛拖住。他迷惑不解地看着我,问上前干嘛?若我也死了,他更不想活了。望着那种眼神,我不仅有些愤慨,心想刚才你还哭得死去活来的,原来只是在装样子,勿忘我的生死,他原来并不关心。如此看来,现场百人里,唯有我才是最关心她的那个。

牝马似乎也预感到危险,正不耐烦地来回轻跑,双蹄不住践踏烂泥。大团长拍拍制势的脖子让它稍安勿躁。他也明白弥利耶遇到困境,但什么都不做,只是任她去死。见其这么冷漠,我再也忍不下,抓住马洛手臂一个过肩摔,挣脱了瘦子的禁锢,不顾一切朝白色石柱跑去。你问我飞跑过去又能做什么?其实我也不知道,此举的原始目的不过是希望,能有几个大汉将我一把擒下,那样可以借着吵闹逼圣维塔莱做点补救。然而这些人什么都不干,甚至连嘴里称我为瑰宝的大团长也熟视无睹。无式者见我即将在面前蹿过,忙伸手拦下,不过他也不肯冒险,只是将圆环形利器提给我防身。

“随她去吧,女獍行彼此间立下血盟,断绝不了心源,平时以姐妹相称,却又如情人般缠绵,既邪恶又荒淫,”铁布利希的头目歪着嘴阴笑,道:“只可惜天使般绝伦的脸蛋,于其在事后被群兽们糟蹋,还不如让这女的奋进,也算仁慈。”

大团长撇了撇嘴,什么也没说,他点头算作默认。alex见状,也打算飞蹿上前陪我共同赴难,但被身后的壮汉一把拎回阵中。他见自己被限制,便取出那只掘墓人面罩飞掷过来。

“你别那么冲动,我知你喜欢那女绑匪,但别冒险,不行就立即退回。能救就救,救不了情谊也到了。”alex挣了几下,见自己被人反剪双手,便竭力大叫道。

我回眸看向他,学着勿忘我那种调皮眨眼,制止住他前扑,戴上了珠帘。

须叟之间,我已穿透浓雾来到淤泥池前,这里紫气越发显目,满眼都是各种炫色交织,四周的火簇变得惨绿一片,好似撒入什么药粉那般。过来的这一路,我满脑都是铁布利希那个头目的一席话,以及大团长漠视下的不作为。这两者似乎都知道些什么,我这般送死行径起初也是种娇柔做作,却被任意驱使,反倒弄得进退无门。不过换言之,或许我这么莽撞,原本就不会出事,不然拉多克剃刀为何这么淡定,提灯丧妇们也不拦阻?不管怎么说,此刻我已走得那么远,再回首断无可能,只能设法先救回勿忘我再说。

像猴子般爬在半空的弥利耶见我瞬发之际来到了岸滩前,急得手足无措起来,便放声高叫别踏进池中,更别自找没趣爬铁链上去帮手,她成竹在胸,铁定不会出事。

“那你待在石柱前做什么?我还以为你完蛋了,先下来,我都快被你吓死了。”走得近了我才发现,她用铰链铁网将自己隔开柱体,打肩头取下鲜血淋漓的黑山羊皮,木然地捧在手中,盯着铁棺看个没完。

“叽叽喳喳吵死人了,你这傻妞有哭天嚎地的劲头还不如省点气力,替我守好四下火簇别让它们熄了。难道我需要你来帮手?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你怎么还不去死呢?”她一如既往的混账透顶,恼怒咒骂几声后,又神情专注地望着那铁棺,双眼茫然自言自语道:“这可太奇怪了。”

“奇怪?哪里奇怪?”我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踮着脚往上眺望,问:“铁棺怎么了?”

勿忘我没有回答,她忙不迭地打背包掏出范斯那台尼康数码相机,对着铁棺咔嚓咔嚓拍照,然后用破布一包挂上铰链滑下,吩咐道:“赶紧回去,将照片立即交给瓦莱松看。”

我伸手取下相机,心头填满好奇,不由抖开破布,看看是什么让勿忘我懵在当场。谁知一阵阴风刮起,将碎麻刮起,破布荡在半空。我跟着它去看,却不真切,取出掘墓人面具戴上去寻,生怕这东西搅了阵局,却由此见到惊鸿一瞥的怪诞。

勿忘我举着黑山羊皮,将其覆在铁棺上,这当然没什么奇怪的。令我失声尖叫的是,环绕着修罗之松的半空中,冒出了一段段阶梯!它们上下间隔在半米到七十厘米之间,不知通过什么原理,突兀地漂浮着,没有任何物件支撑,也辨不清是什么材质。这道猛然出现的阶梯,根本就是亡者通向死蜮的通路!

恰在破布扑入臭水的同一刻,勿忘我姐妹也完成了仪式,她回头见我还痴痴傻傻站在原地,急得大叫别愣着赶紧逃命。可惜“跑”字还未脱口,整个人就像被枪膛打出的子弹,一下子崩飞出去,瞬间不见踪影,那种急促的呼喊也戛然而止,整片岸滩死寂一片。

心头的警示音在提醒,即将要出大事了。我不顾一切往人群方向逃窜。才走几步,就感到地面像七级地震般剧烈摇晃,圆窟上端的各种土块、碎渣纷纷扬扬坠下,雨点般砸落在地。我只得紧贴石壁爬行,时不时扭头去看动静。

此刻的臭水,像盆煮沸的火锅,不断冒起塑料袋大小的气泡,一颗颗漆黑的脑袋开始浮上水面,粗略去数有几十个。远处的瓦莱松高声喝止我靠近,对人群挥手,五名圣维塔莱立即窜到阵前,举起塔盾般大小的铁牌,半蹲在地。他们用肩头和前膝抵住它,各自拔出利器严阵以待。提给我圆形刀镰的无式者啥都没有,只得戴起一副满是钢钉的笼手,哇哇怪叫。

圣维塔莱身后的世界之子们,已结成鱼鳞阵,焦躁不安地端着步枪鸟枪,双眼紧盯前方,嘴里骂骂咧咧。全是骂我不干好事,要好好打我顿屁股泄愤之类的话。

至于提灯丧妇和善良公羊们,正站在壮汉们背后三十米之外,也是神情肃穆。黑寡妇们纷纷抖开渡鸦黑羽,亮出那闪耀冰冷寒光的飞镰;而好事者则打开随身携带的手提箱,捡出各自的武器端稳。

如果我继续停在石壁前,将遭到铁莲子洗礼以及池中黑头的袭击,必丧命于阵前。趁着水里那些东西还未上岸,我手脚并用朝着另一头滚爬,打算以最快速度窜到远处那艏破船里,找个角落躲避。才跑一半就听得耳畔传来连声啸叫,扭头去看顿时吓尿裤子。

一个披头散发的枯瘦身影如海豚逐浪,高高跃起跳到岸滩前,数秒之后,更多这样的东西纷纷出水,密密麻麻列成凌乱的队伍,周身颤抖不已。这些东西长发被阴风刮起,纷飞在空中,露出底下的躯干!它们就像布阵前大团长所预言的,皆是女性遗骸,虽然干瘦枯槁,但无一只腐败。只是没了脂肪,枯皮包裹住筋肉,线条极为清晰。此刻在阴惨惨的绿色火簇映照下,如同鬼门关大开,手脚乱舞,正痛苦地仰头长啸!首涅群尸样貌十分奇特,它们没有披挂任何衣物,却全身覆盖着黑色稠厚的涂酱,完全辨不出肤色,脸庞也是漆黑一片,露出两只发光的眼珠。女尸们个个脖子细长超出凡人,被套着一组瓮子般的铁环,铁环上满是各种加固钢条,一头拴着脖子,另一头泡在臭水中。

所幸的是,首涅们并未望向这头,我长吁一口气刚想爬走,这些东西就像得到指令般齐刷刷扭头,几十双眼睛死盯着我。我与它们相距不过百步,以这些女尸矫健身手,不消十秒便会被它们撵上撕成碎片,但奇怪的是,我一旦将身子保持静止,它们又扭过黑头,继续等待淤泥池中的同类上岸,似乎又瞧不见了。我只得保持蜗牛般的爬速,朝破船方向撤退,谁知一动,它们又扭头死死盯着我。随着最先爬上水岸的尸鬼狂啸一声,这些东西撒开丫子开始狂奔,黑酱女尸们跑得飞快,简直赶上猎豹的速度,除非前方有个机枪排同时开火,才能扫倒它们,不然光靠几条破枪极难压制!

尸骸高速朝我扑来,显然已没了周旋时间,我只得戴上掘墓人面罩,就像刚才瞧见浮空台阶那般,想要找出隐蔽路线。但时不待我,我才刚戴起,它们已然冲到跟前。我只得端紧两把圆环刀镰,收紧身段,打算在被挖出肠子前劈翻几只。

而谁能料到,首涅女尸们就像完全看不见我那般,或者以为轻盈窈窕的我是它们同伴,纷纷打我四周绕开,朝着远处狂奔。我就像站在一条繁忙的十字路口,不断侧身给尸群让道,回旋于来来往往的穿梭之中。这些枯槁身影在我面前一晃而过,露出黑酱浸透的背脊,女尸们身上全部刻着各种符号,创伤深切入骨。有些是数字,有些是图案!

我正看得目瞪口呆,顿觉脖子一紧,伸手去摸,一条粗糙的黑色铰链缠在脖颈上。感到有股怪力在往后猛拽,我轻飘飘地被拖倒出去,刚想伸手解套,马尾便被人狠狠拧在手里。鼻息间传来阵阵香风。我一个转身,将这人紧紧抱在怀中。

“你发什么呆?让你跑就跑,东张西望看什么?”这人显得很惊诧,她抱住我的脸左右端详,道:“怎么首涅们不扑你?你走得那么靠前,按理说早就被它们撕烂了。”

“你再怎么打骂我,我也不会离开你了。”我抚着她的脸庞,说:“我的心被你这坏胚子钻透了,我也不想死,但满心只想跟随你,哪怕一秒见不到,也会心急如焚。”

“难道是这化妆舞会面具在作怪?好了好了,我不是你的小男友,哪懂你的心思。”勿忘我挣开双手,从我脸上摘下面罩,在自己脸上比划,戴起后又开始嘟囔:“这什么破玩意?难道掉淤泥里了?黑糊糊一片,活像摔在柏油桶中,什么都看不见!”

这不戴还好,一戴就冒出事来,两只跟在尸群后的首涅女尸望见,便不顾一切地朝着我们窜来。勿忘我暗自咒骂,将面罩往我怀中一塞,拉着朝破船方向撤退。她见首涅势不可挡,在开阔地难以取胜,便打算利用那里狭窄地形。

山缝跟前,如同巨浪般的尸群簇拥而去,举着塔盾的圣维塔莱还未来得及击杀,两下一接触就被黑色浪潮吞没,瞬间瞧不见身影。背后的世界之子开始轮番射击,在几十条枪的火力压制下,暂时阻停了尸骸们的冲击。提灯丧妇们纷纷撩动致命飞镰怪叫着飞跑,无奈前方人头拥挤,一顿挥击下却伤了不少自己人,起先布下的阵型亦开始松动。alex打光步枪子弹,便抡起藏品室掏来的腰刀,打算向我靠拢。见状我不由放声高喊,好让他知晓我没事。话音未落脸上便挨了个带血耳光。勿忘我拉着我找就近一片山体兜圈,因为我的大呼,又引来三只披头散发的首涅女尸。

“你是不是嫌自己命长?是,你带着个化妆舞会面具活像明妮老鼠,它们见你那么丑还以为是同类。可我年轻貌美就该受你株连?被它们掏去肠子?两只本已很难对付了,现在又来三只!”勿忘我拧住我衣襟,继续飞奔,叫道:“那种东西只会直直追跟,身子不会打弯,我们在这头先将它们绕晕,随后再进破船设计杀它们。”

我总道她胸有成竹,谁知坏胚子话音刚落便一把松开手,绕了个半圈趁黑酱女尸未聚拢,竟独自逃命去了。我刚想紧追她脚步,五只首涅已经聚拢,我忙将面罩戴起,心想这样应该能万事大吉。谁知女尸们一反常态,探出枯爪开始乱掏,我记起大团长和铁布里希头目在见过它后,都显得兴致冷淡,说掘墓人面罩被人使用过便没了价值。如此看来就算有用,也被任性无谋的勿忘我破了障目术。

首涅倘若是一只,我可以将其当作跪尸有番作为,可一下子跑来五只,个个气壮如牛,我又何堪大用?想着我只能往最窄处挤入,照准乱捞的黑手就是死命一剁,瞬间卸下条胳臂。一股难以想象的稠厚暗雾打断臂漫出。我来不及闪避,就觉得面罩似被冰水浇透,透入股股寒气,顿时惊出身冷汗,忙加快脚步飞窜。结果绕了个半圈,在转弯的拐口就撞上块硬梆梆的东西。抬头一看,却是一具肩膀宽阔的黑酱女尸,它们似乎懂得协作捕猎,故意留条生路让人出逃,却在路尾布下一只前后夹攻。

我一脑袋撞上它脖颈处巨大的钢环,发出浑厚闷响,眼前金星一片。这东西似乎是中空的,里头滚着各种珠子,厚度达到了正常人脖子般粗细。其造型之古怪,又与尸鬼颈子如此契合,完全没有焊接过的痕迹,实在琢磨不透戴这么个东西究竟所为何意。

黑酱女尸被我一撞,迅疾转过身来。见那连着的铁链扑面而来,我的细脖颈将被其瞬间绞断,便把着两把圆形刀镰乱斫,只听得咔嘭数声,眼前飞舞的钢索如切豆腐般被砍断。这把怪刀实在锋利异常,我敢断定它捏在无式者手中远比我威力大,只可惜黑大汉将它给了我,自己却手无寸铁要对付这般难缠的东西。我还未缓过神来,就见那东西探出阴爪照着小腹抓来。再抬头去看,大事不好,原来我斩断的是其他首涅脖子上的钢索,剩余四只原本追着我乱绕,已被收紧在石隙之间,这么一来等于释放出三只!

我利用直坠落地视野开阔,双手无需遮挡,朝前乱挥,伴随着更多铁索被斩断,刀锋划透这具尸骸的腹腔。这才可好,被开膛破肚的首涅,大肠小肠伴随着各种爬虫水蚯蚓滑出,糊了我满满一脸,我不得不弃了掘墓人面罩,急忙三个侧翻绕开前后包围,随后像发了疯般狂奔,结果上得破船甲板,却见四下里连半个人影都不见,勿忘我不知跑哪去了。

“这该死的坏胚子,明明强上我十倍,却利用我当人肉盾牌抵挡攻势自己溜了。”我很确定,她一定藏在船上某处,可能需要时间布下凶局来破黑酱女尸。但不论如何打算,事先交代一声总可以吧,与她相处,实在是步步惊心。

我睁大丽眼左右环顾,一面不断往下抛各种板箱砸烂上窜的尸骸狗头,一面快速找寻位置。几头首涅见此路不通,便纷纷甩开手脚扎入浑水中,须叟之间便游到另一端开始攀爬,速度。我见自己站在岸板上无险可守,便打算窜入轮机操舵室继续周旋。恰在此时,便听得耳边传来一声低吟,那是勿忘我的声音。她说:“快下饵舱!”

坏胚子虽然歹毒,但脑子好使,饵舱有道铁栏盖顶挡着,以女尸们的手段弄不开。它们只懂双手乱挖,这里全是钢板,根本就不济事。此刻这扇铁栏门正半悬在空中,显然是勿忘我设下的暗局。我一个滚扑翻下底仓,结果双臂还未触地,就被吊在半空。抬头去看,一具枯尸阴爪捞到我左腿,正狠叨叨地磨牙!

望着它我笑了,活人与死人尚有许多差别,光是体重就不对等。我往少里说,哪怕窈窕也有一百斤,毕竟身高骨架就在那摆着。而这具首涅,个头不过一米六,充其量就七十斤,并且是具枯尸,两厢撕扯它岂会是我对手?我手抓铁梯用力一拽,这东西跌进舱底。人还未站稳,我听得头顶轰响,那铁栏舱门已砸落,有个鬼魅般的身影往插销中刺入支铁棍!

“你怎能这么阴险歹毒?将我抛在身后就不计较了,现在还想将我陷入死地?”

“闭嘴,我这是为了救你,你只需面对一只,我却要对付三只,得了便宜还卖乖!”勿忘我恨恨地叫骂,朝我吐了口唾沫。不待说完往边上一窜,很快走远。

我抹了把脸,见那唾沫里布满血丝,显然如她自己所说内出血很严重。此刻坐卧底下的东西,已支起身子开始爬梯,打算将我揪下来。我惊叫一声,用腿窝挂上走梯,腾出双手倒挂下去,照准它迎上来的手臂挥击,卸掉缠人的尖利阴爪。失了右臂的首涅失去重心,直愣愣摔将下去,当肢体砸在铁板上,喷出如潮般的臭水,溅得我满脸一片淋漓,本就浑浊不堪的空气,瞬间变得臭不可闻。这股子怪味,伴随断臂涌出的冰寒紫雾,简直能将人熏晕,我忙腾空跃起,借力打了个侧滚,才翻入铁门内,站停后便手忙脚乱脱衣。才刚拉开拉链,这东西又站了起来。

我忙用力去撞铁舷门,肩膀还未抵到,就被黑酱女尸左臂擒住衣领。它气力奇大,只往外一扯,便将厚实的衣料扯裂,再勾头继续往外带,我光滑的上半身便全部暴露出来。见状我本能地一抱胸,正待叫骂,才记起那不过是具尸骸,而且也是个女性死者,又有什么可害羞的。但迟疑之间,那东西已撞开舷门扑飞进来,脖子上巨硕钢环砸中橱子,内里铁珠子滚动,发出一片嘈杂碎音。我只得用圆环刀镰割断碎布,不让自己被杂物挂下,光着膀子低头冲击,打算将它砸进破柜里,砍断左臂再割下脑袋定局。

岂料这具首涅就象只老鼠般反应敏锐,“蹭”的一下往里窜去,我脑壳砸在铁器上几乎昏厥过去,满眼发黑。这东西转瞬间跑到下一扇铁门前将其重重拍下,又往我这头飞奔而来。我惊得目瞪口呆,原以为它们没有智商,不料却懂得设计陷阱,难不成也跟怪尸半神一样,其实是活物?见首涅冲第一扇舷门而去,在擦身而过时我抡起两把刀镰锯向她腿根,女尸伴随一声啸叫跌出去八丈远,依旧用脑袋支地爬起身来。

我飞奔上前,一脚将其脑袋踩在脚底。这东西张大满是腐败臭牙的嘴,似乎在笑又似乎在哭,我正看得稀奇,不料它迎着脚踝啃来。我急忙抽脚,整个人失去重心斜摔在地。首涅用独臂蹬地,飞扑上来,照准我细长脖颈狠狠噬来。我忙用两把刀镰去架,无奈它气力太大,那张黑洞洞的大嘴里满是倒钩般的利齿,若被咬住,三两下就能啃断颈骨,然后脑袋就像个球般被摘下。

我满心绝望,自觉大限已到,便打算做最后一步努力,刚半扬起身子,就听得前方一声巨响,那黑酱女尸的脑袋如西瓜般炸开,顿时各种碎肉、烂牙糊了满满一身。它颅骨内仍有条灵蛇般的巨舌飞甩出来,一下子缠住了我的脖子。这条烂肠般的东西也是布满倒钩,正不断刺穿皮肉,我只感到钻心疼痛,犹如被钉入钢针,浑身血液正被极其快速地抽干。

眼前出现条黑影,它上前将巨舌砍断,伸手一把拉起我,道:“首涅的命门就是舌根,一定要完全切断,女尸才会倒毙。这,你怎么浑身光着?”

我抬起头,竟是不知打哪跑来的alex,他端着步枪,吃惊地盯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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