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无以自解(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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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界内,神至尊,仙清高,人有灵,魔自成,妖轻贱。

丹墨璃纵使心有不服,可天道之下,谁敢不从,又有谁敢生异心。

所以,为了能打破命格,不至沦做轻贱的妖,她毕生所愿所为,全是以修道成仙为前提,她也想走到那高处去亲眼看一看,妖因何沦为末席?因何卑微轻贱?为此,她不惜强行压制灵气,放弃渡劫。便是其中凶险万分,她亦不曾有过动摇的念头,是以这两千多年来她竟不曾召来一道雷劫。

竹槿竟然从不曾知晓丹墨璃的想法如此极端,若不能修道成仙,她亦不甘沦作妖孽。

“你竟全然舍弃了妖道?连一条生路不曾留给自己?”当完全明白了丹墨璃的执着后,竹槿不禁再次失态,轻声惊叫起来。而侧握紧成拳的手更是止不住颤抖,他能想到丹墨璃执着,却没曾想到她的选择是如此极端。

他原本还想,即便最后她不能得道成仙,大不了就还是做妖,至少能留一条命。况且做妖虽然身份不够高贵,可这天下向来是以实力说话,只要你的能力足够强大,就无人敢轻易招惹你,轻言看不起你。

再说了那些弱小无为之辈,他们看得起与看不起,又能如何,在实力比自己强横之人面前,不都是要避让三舍的吗。

可若是如丹墨璃这般毅然绝然的舍弃了本命之道,只为一个可说是虚无缥缈的念头,那就是不知天高地厚了。因为一旦仙道渡劫失败,被仙道所舍弃后,她连做妖的资格都没有了。

若真到那时,她最后的下场只能是无所依据,魂飞魄散。

“会这般做实非我所愿,只是无奈之举。”

丹墨璃起初并未想过要全然舍弃妖道,凡人修仙渡劫都十之八九会失败,何况她是出生为妖呢。她是想压制灵气不受妖劫,可是她发现压制的时间久了,悄无声息的,她竟然不知在何时被妖劫据之门外了。

如今若是真放开被压制的灵气与修为,她都不知道会引来怎样的后果。六界之内,她如今是哪一界都不属了。所以近几百年她才会焦急的想找个山门,一个为拜师学艺,另外最重要的是为自己找一个归属。

只是,她太过惹仙门道家的厌弃,竟一个门派愿意收容她的。

“你说明白仔细了,我好仔细想想如何帮你安然渡过此劫。”

丹墨璃摇了摇头,自嘲道:“我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算小,竹槿你可帮不了我。”

她会喜欢与竹槿交友,起初是因他为人和善,没有仙人的架子,也从未在他的眼里看到对妖的厌弃,后来才知他是来自南海观音的紫竹林里。他虽是仙身,可本命之道却是妖。只是,如今的竹槿身上无一丝妖的影子,早已彻底成了仙。

她喜欢他,也羡慕他。

竹槿闻听她如此一说只得无奈叹息,有些事情即便是以前的他也无能为力,可别说如今的他了。他如今连自都难保,唯一救回的那缕神魂还需青玄来温养着。这样的自己又谈何去相帮丹墨璃,岂不是笑话。

青玄感知他的失落,心头发酸。

从前的竹槿是那样的意气风发,仙姿绝尘。可如今却总是会因一些小事而突然情绪低落,有时这种失落还会持续好多天,他在一旁看着只能心里着急,嘴上什么也不敢说。只盼竹槿的神魂能早一日复元,那样,他失落的自信也会一同回来的。

青玄私下拉扯着竹槿的衣袖,眼角悄悄望身正殿的方向。他与竹槿的神魂正在殿中的宝瓶里,相互依偎着,彼此温养着。

丹墨璃心细,又怎会没有感知到竹槿低落的情绪,只是有些话她还是需说在前头里,以免到时竹槿一无所知下,勉强出手救自己,那时,若再连累到他,可如何是好。

不过,虽说渡劫一事他帮不到自己,但别的事,他还是可以帮忙的。

“渡劫一事暂且先不说,反正也不知什么时候才来,现在就担心虵委实过早了些。恰好,我这里另有一事,需得要你们出面帮我打听一二。”

“何事,你只管说来于我听听。”竹槿勉强压下心底的酸涩,回她道。

“你们去帮我到城隍爷那里,向他打听一下韩勨以后的运道如何。”

“打听他的运道?那又何须还要去城隍那里打听,我土地这里难道还打听不到?”青玄一听丹墨璃的话,立马不乐意了。

这一个地方上的城隍庙与土地庙虽说分职不同,但所管之事却大同小异,甚至还重叠了不少。因此若是城隍那里能查问到的事,土地亦能办到,可听丹墨璃这么一说,真好似成她眼里,他这土地公的能力还比不过那城隍爷了。

以前如何不说,只是青玄如今自己就是土地公,竹槿也是土地公,他们二人被人当面如此这般看轻,心中自然不乐意了,他立马伸手向丹墨璃要了韩勨的生辰八字。

“你拿他的生辰八字来,我现在就当场给你查算得清清楚楚。”

丹墨璃细长的眉微微一挑,嘴边扬起一抹万般无奈的笑来,只见她袖口一扫,便有一封庚贴如青叶般落在石桌上。

这是韩勨的庚贴,她一直随身带着,这些年每当她闲来无事时便会取出细看,摆上一卦,只不过,她从未能看清,看全他此生的命格运道。

“先说好了,我可不是看轻你们二位土地公,只是韩勨的命格确实太过蹊跷,我这许多年来竟是一次都不曾算准过。所以才要托你们去问一问那城隍爷。”

土地公与城隍爷都是执掌一方风水的仙人,从某种层面上来说,他们所管辖的地方,许多事宜都有雷同与重叠之处。

竟然职责,范围与管辖的事务有所重叠,为何一个地方还会有城隍庙与土地庙呢?

那是因为他们各自所属的上官不同。

土地公所设的土地庙,归天界所属,若有急事,须上报天界知晓即可。

而城隍爷所属上官,则是幽冥地府,每一个被分派委任的城隍爷全都来自幽冥地位里。

平日里,这土地公与城隍爷彼此是两不相犯,相处融洽,有时也能互有照应。

只是丹墨璃因着早年里的某些事情与这鬼仙一道有些犯克,所以平日里她也尽量不去招惹他们,绕着城隍庙而走的。

此番她为着韩勨之事,实在是别无他法之下,才托付青玄去打听一二。

青玄撇着嘴拿起桌上的庚贴翻看,并未觉得有何异样,此人的生辰八字,命理运道实为平凡无奇的很,与其他凡人无异。

如此一看,青玄更是怀疑丹墨璃打从心眼里看轻土地公,于是,一眼瞪过去。

丹墨璃被青玄狠狠的瞪了一眼,她知晓青玄是误会了自己,不禁想抚额,很是哭笑不得。

这小孩,也太有趣了。

她再向竹槿,眉稍眼角里都藏着不怀好意的笑,似时在笑话竹槿一个如此聪明之人,怎就看上了这么个愣头青。

他初见青玄时,还觉得此人与竹槿一样,是可聪慧稳重,虚怀若谷之人。因为他给人的第一眼,感觉与竹槿十分相似,一样的说话轻重合宜,缓急适度,仙姿玉骨。那相处久了,她才发现那些都是他有模有样学出来的。

青玄以竹槿为榜样,学习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若非相处得久了,又有竹槿在一旁为例,丹墨璃也那没那么容易发觉到。

于是,自丹墨璃旁敲侧击的问出了心底的疑惑后,青玄就再也不装了,在她面前越发的自我。有时她看着性子跳脱,言语无状的青玄,真有些后悔问了出来。

其实,就让青玄一直装着也挺好的,竹槿的脾性是真的讨人欢喜。

竹槿自是看懂了丹墨璃眼底的笑意,可他有时,比她更无奈好嘛。

“说说你想要卜什么,我与青玄一道试试看。”

若是连她算不出来,则说明这件事可能也是超出了自己的能力范围,但竹槿仍旧是有些好奇。

“他半年以后的运道,越详细,越久远,越好。”

“这有何难的。”青玄说着便抬手指尖凌空虚画几笔,作了个小法阵,又将韩勨的生辰八字放入其中,指尖来回掐算。

他算着算着,忽然神色一顿,抬眸看了眼气定神闲的丹墨璃,转回又看了眼法阵里悬浮着的生辰八字,却见那两行小字正如随风荡漾的水波一般,悠悠晃动着很是不安定。

他眉心一紧,心呼好生奇怪,又不信邪的重新再掐算一遍,然而同样是算到某一处时,他依旧神色一顿,竟是不知再如何往下了。

一旁的竹槿也是同样的遭遇,那生辰八字分明看着平凡无奇,如常人一般无异,可是推到一定时间点,再想往下时,竟如走进了迷雾重重的森林一般,看不清前路,辩不明方向,若是强行往前走,就会原路退回至原点。

“这韩勨,究竟是何人?”竹槿将庚贴放下,问道。

“凡人。”丹墨璃如实回答,可竹槿却并不相信。

“你信吗?”竹槿反问她。

丹墨璃肯定无比的对他摇了摇头,紧接着却又说:“信啊,不然呢。你还能看出别的命格来?”

这便是丹墨璃一直以来觉得奇怪的地方,韩勨的命格她反复算过无数回,用尽各种手段,却从未曾得出除凡人外其他的命格之相。

竹槿一怔,再看向庚贴时眼神复杂,眸底的心思晦暗不明,不知是惊还是吓。

丹墨璃不管他是惊是吓,如今她只想尽早查看清楚韩勨未来的气运。

万一,她躲不过眼前的这道生死劫,也好在离开前先一步将他日后的一切都安排好,让他好妥贴稳当的,平顺和美的过完以后的日子。

所以,她这次无论如何也要卜算出他的气运,将以后可能会发生的大灾小祸什么的,都化解掉。

她算不出,竹槿和青玄也不能,那就只能去找城隍爷了。

城隍爷来自幽冥地府,能看到生死卷。

竹槿略沉思一番,便毫不犹豫的点头应下。

“明日让青玄拿着庚贴去一趟城隍庙,待有了结果,我让青玄去找你。”

别的不说,单是这个连他与青玄两位土地公都算不出的命格,就足以让他好奇,所以,即便丹墨璃不提,他也会暗中查探的。

竹槿甚至有一丝怀疑,丹墨璃的生死劫,说不定与韩勨有着直接的干系。

丹墨璃起身谢过他二人,便要带韩勨转回家去。

“你等他醒来再回去也不迟。”

“也不远,待回到家里他差不多也该醒了,再者我记挂那院中的桃花树,想早些回去看看。”

还有那套此前没来及细看的嫁衣,如今一直让她心心念念的,记挂着忘不掉。

三人且说,且往厢房去。

途经正殿前院处的那口水井,如今已是不同往日那般凄凉。

正值晌午,庙中的香客们敬完香,还过愿的都转回家去,但也不少人在井边虔诚的跪拜,一圈又一圈的围转着,只为求一碗井水回家。只是井里的那道阵法越来越苛刻,如今能求得井水的人,更是不足千分之一。

“你何苦又在外面加了道阵法,让他们连靠近都不能,只能在这三丈外跪拜。”

丹墨璃起初交给青玄的阵法只设在井口处,且只是依据各人功德而定,但凡是满了一定数量功德的人,无论来人数目有多少,每人都能从井里打出一碗水来。

而自竹槿回来后的这近十年里,他在井外三丈处又加设了一道阵法,满足其条件的方可过此阵法,来到井边处,再依着要求从井中取水。

如此一来,难度可想而知。

有时三、五天内,都不一定有人能如愿取到井水。

“总有那贪心不足,分明身无大碍,却要一而再来求取的人。只是他们取得多了,后面的人再取也就没了。况且有的人取回家后,又再转卖出去。这样人,能取到一回便是运道好了,怎能再让他们取得第二碗。”

丹墨璃听着竹槿冷冷的语调,心下微微一愣。

从前的竹槿身为土地公时,虽然未曾得到过如今这般鼎盛的香火,也只有一个旧篱笆围成的小小土地庙,却是个时刻心系百姓的土地公,他专心为这地方的风调雨顺,安居乐业而忙碌着。

每十次来找自己也其中定有七次是有求于她出手帮忙料理些棘手之事,诸如像为了某个凡人救命的药材,或是某个祸害一方他又降伏不得妖魔。他真心诚意,却从未抱怨过辛苦,也从未抱怨过香火太少。

那时的他,亲和的如早春的甘霖,冬日的暖阳。

总之绝不是眼前这般看着百姓凄苦,却非但无动于衷,反而还冷眼观看的模样。

她看着那些跪拜在三丈外不得进退的人,心中很不是滋味。

其实她看得出,这其中虽然有那么几个是如竹槿所说的那样贪心不足的人,但更多的却是真心来药,乞求安康的人。

这一刻,丹墨璃才意识到竹槿的心结有多深,可她一时间不知要如何开解。

待他们三人离开凉亭后,那个送茶来的青衣小道童又来收拾茶具。

“咦?”小道童放下手中的茶盏,凑上前来仔细看着棋盘上的残局。

原来,本是已无可解之法的死局,却因丹墨璃不小心落入一枚黑子在棋盘上,而无意中化解了。

只是,那三人心思皆不在棋上,所以一时间竟没人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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