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贵客来访(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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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寒料峭,草色葱绿,眺望远山屏翠,蔚蓝清晓。

暖日金光下韩勨看着眼前未曾被岁月改变过,仍旧一如往昔的女子,忐忑不安了一整夜的心便如归巢的家鹊,忽然就无比安定了。

离家在外的这些年里,遇到的人和事多了以后,也经历过各种算计,才叫他真正明白,在这杂欲横生的世间里,能有一个人不计得失,不问缘由,只一心一意对你好,是多么珍贵而稀罕的一种恩赐。她全然不在乎你的出身,支持你所有的梦想,会对你千般好,万般疼,也不过只因你就是你。

而能如此真心诚意待自己好的人,此生,他只遇了眼前这一个,所以他明知人妖殊途,也至死舍不得放手让她离开。

在外与人勾心斗角,相互谋算的这这五年里,不论他曾经历过怎样不堪的事,遇到过怎样阴狠的人,她都如定海神针一般存在于自己心里,是他徘徊于黑暗里的盏明灯。

每当想起偏僻的小村落里,茅舍草庐下,还有她在家里等着自己时,他心中便不再有任何彷徨和害怕。

只是,凡人的生命太过短暂了,注定他不能长久永恒的陪在她的身边。

夜不寐时,他忍不住会想,待自己身死魂消后,她将去往何处,是否不会遇到其他的人。若是遇到了,她是否也如待自己这般,去为对另一个人好。

而每当想到自己于她不是独一无二,也非这世间唯一能得她关爱疼惜的人时,心底的妒火与酸楚都能让他五内俱焚,恨得咬牙切齿。

“可曾吃过早饭了?”丹墨璃看着他消瘦的脸颊,不由得拧紧眉头,不悦的问道:“你在外这些年是没有好好吃饭吗?我看着怎比在家时还轻瘦一些。”

韩勨听着她话音里的不悦与责备,心头却欢快起来。

她依旧喜欢将挂念与关怀藏在并不凶狠的责骂里,假装自己是一个冷酷无情的人,实际却温柔的如寒冬的炉火,亲切的如夏夜的微风。

“是啊,在外这些年里,一直都怀念姐姐的厨艺,其他人做的饭菜总也吃不惯。”

丹墨璃抬手不轻不重的敲打了一下他的额头,惶若如昨。

“我就只在离家那日给你做了碗元宵罢了,你到好,全怪责到我头上了。”她气得挑眉,扔了个白眼给他。

“哦……是这样吗?我怎得记着,我的饭食都是姐姐准备的,连带去学堂里的点心也是姐姐给我备下的。”

韩勨摸了摸又痒又麻的额头,想起与她在一起吃的每一顿饭,心尖苏麻麻的掠过一瞬感伤之情,他笑语着:我那就是因太过想念姐姐了,想到吃不下饭,饿瘦的。”

面甲下的脸一片热烫,横了韩勨一眼,那眼神中有说不尽道不完的羞恼之意。偏偏韩勨一点也未也未觉得自己言语里有何不妥之处。丹墨璃忽然觉得自己三千年的道行也比不过他脸皮厚,又惊又恼的推开挡在门前的人,径直走进小院,去往空置了多年的厨房。

韩勨目送她背影消失在门后,罩在广袖宽袍里的手轻轻抚弄着那枝枯去的桃花,正准备跟上前时,身后传来一道清悦的声音。

“毅书,你这一大早就站在门口等我,果真一夜不见,如隔三秋吗?”

半似玩笑的话语出自身着浅紫江南织锦棉袍,腰系白玉博带的俊俏男子,笑语间眼尾上扬,尽是温柔儒雅之姿。观其貌可塞过潘安,却无一丝软弱之气,一顶紫金冠束起三千乌发,一枚精雕细琢如意双鱼白玉配随意缀在腰间,整个人自里而外皆透着不可直视的清高尊贵之气。

“峘羽起得这般,可是昨夜未能安歇妥当?”

韩勨闻声,即刻上前施礼,将人迎入自家院内。

来人正是当朝长公主的驸马,太师府三公子,唐翼,字峘羽。此次随韩勨一道回来的,昨日韩勨以家中无人,又借据房屋矮小不便待客为由,将人暂时安排在了族长家里。

“你且安心,我没那么娇气,再说了出门在外本就没那么多讲究,我若是在意这些,也不会与你走这一遭了。”

“可你到底是太师府三公子,我这寒舍简陋,又多年未回,你肯屈尊将就我自是蓬荜生辉,荣幸万分了。”

“你可别这么说,单你家这棵桃花树,就不是凡品,我怎敢小觑。”唐翼用扇柄点着那棵遮避了大半个院子桃花树,夸赞万分。

昨日午后一行人走在半道上还未进村时,远远的就能看到这棵花开万千,香飘十里外的桃树,当时他高坐在马上,望着桃树,不禁一阵啧啧称奇。

韩勨将桌椅上的落花抚去,二人在桃花树下落坐,他神色怀恋的摸着桃花树杆。

“这棵桃树是家父赠于家母的生辰礼,如今也是他们留在人世的唯一念想了。”

唐翼听着他的话,很是鄙视的白了他一眼,尤为不耐烦的说道。

“罢了,罢了,你且给我打住。我昨日的那占心思知道你早就看出来了,我不过也就是想想,也没真的打算将这棵桃树移植进京。你就别再念叨,且宽心吧。”唐翼无奈的摆手,同他说道。

这韩勨的心思素来敏感机警,自己不过是赞叹了一句,还什么都没来得及说,他就已经猜出自己的心思,从昨日到今晨,这话也不知说了多少回了。

说得唐翼如今连动下心思,都心生惭愧觉得对不起好友。

他昨夜确是想了一晚,人挪活,树挪死,这么浅显易懂道理他还是明白的。

再说这桃花树能在此地长得枝繁叶茂,花开万千,是因着这里的风水适宜它生长,若真是连根移走,怕是还未到京都就死在半道上了。那时,便是自己的罪过。

韩勨被点出了心思也不恼,他一手握拳,掩嘴失笑,却心道,峘羽这人果真识趣,懂事,值得相处。

说来峘羽比他还年长两岁,按理心智该是比自己更成熟几分。

但太师与兄长们将他保护的很好,又得公主自小便爱慕敬仰于他,加之皇帝赏识,长辈们欢喜,所以,他自小到大事事顺心如意,未曾真正遇过什么难事,这才养就了他一副单纯和善的好性子。

在满京都的世家公子,以及同期考生里,自己独与他交好,也是因着他性子和善,为人处事快言快语。不像他们这些人,心里怀着算计,说话多是曲折弯绕,留着许多的小心思要别人去揣摩,也日日费尽心计的去揣摩别人话里话外的隐晦之意。

那些话未说透处尽是些藏污纳垢,不得公示于人的阴暗。

丹墨璃刚转身进厨房便听见院外有陌生人说话,她一时惊奇,便静立门后,侧耳细细听了一会儿。

只听得韩勨客气的将来访之人迎入院内,两人于桃花树下坐定,便一来一往的闲谈起来。

丹墨璃仔细听了几句,虽然两人俱是轻声笑谈,但她总觉得韩勨言语里藏着小心谨慎,即便是拒绝好友对桃花树的喜爱之情,也是旁敲侧击的小心提醒。

由此不难听出来人虽是韩勨的好友,但也是身处高位的尊贵之人,其官职至少在韩勨之上。

她听着韩勨谨慎小心的话语,不知为何十分不喜欢他此时说话的语气。

但略想了想,她终究没有贸然出去打扰他们的谈话,而是掐诀念咒,给自己换了身凡间寻常女子穿的草绿色薄袄,素白罗裙,外搭一件湖水绿的紧袖褙子。长年披散不爱打理的头发也梳了寻常妇人家的发髻。

她将莹亮如缎的长发梳成现下世人皆爱的流苏髻,发间依旧橫斜着那支他亲手簪上的桃花枝。

耳上缀着明珠铛,衬着她肤色白皙如玉。

韩勨与唐翼坐于树下闲聊,眼角余光却伸向厨房,犹豫着要不要让她出来见礼。

丹墨悄无声息从厨房里消失,未及一刻的功夫又悄然回来,手中多了个精致的四层食盒,她将食盒里的清粥小菜,油饼素包一应取出,细细摆放好,正欲出去,却猛然想到自己的脸上还戴着半面甲,她身形一愣,末了轻轻叹息一声。

自己若是这般模样出去被人瞧见了,怕是要引来外人的嬉笑轻辱,到时再落了韩勨在众人前的面子,则是得不偿失了。

晨光透过穿窗檐,如一层温暖的轻纱落在她纤瘦的背脊上,青石板上映出一道修长优美的身姿。

她望着地上的影子,摘了面甲,轻轻抚过额角,眼尾,脸颊。

虽然伤痕如今浅淡了许多,只余几道粉色的印迹在脸颊与眼尾处,但凡人乍看之下还是会觉得她面目狰狞可怕。怎奈这几道浅显的疤痕千百年来费了她无数心思,无数天材地宝,试了所有可能的方法,都未能尽除其痕。

好在绯月用从瑶池青莲上采集来的凝露,及从药仙那求来的白芷,茯苓等仙家草药,最后制成了一盒蜜粉,只需浅浅的敷上一层,就能遮盖住那道疤痕。

只是她嫌麻烦,又不想总是为了这点小事让绯月去四处求人,所以也就不常用,今日看来,是不用不行了。

取了常年佩戴的半面甲,有脸上仔细的敷上一层蜜粉,又重新整理衣容,待完全收拾妥帖后,好几才沉了沉略显紧张的心,端着托盘,走出了厨房。

早春的风寒凉里透着温润,带着远处的花草香抚过面颊,惹得桃花树枝叶乱颤,飞花漫天,迷乱人眼。

在漫天飞花里,一位气质清丽娴净,容貌绝色无双的女子缓缓走近,亦如他在梦中所偷偷期盼的那般,是位贤雅淑德的好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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