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初见上神（1 / 1）

明月星辉下，玉清上神乘风而临，青衫曳地，神威赫赫。

望向众人的眼底含着薄怒，抬起的手却极尽温柔的将已经醉得东倒西歪的绯月揽入怀里。琥珀色的眼眸淡淡扫过身下跪拜一片的众人，他一眼瞥过丹墨璃时，神色微不可察的凝重了几分，随即冷冽的目光就越过丹墨璃，径直落在她身旁那个方才与绯月对招，并差一点伤及自己爱徒的小散仙身上。

那散仙修为虽高，但在玉清上神面前却是不值一提，他此刻酒醒，也是万分追悔懊恼，正在思虑如何求饶时，忽而浑身一颤，幽府内传来一阵搅痛，他立即俯身下拜想开口求饶，但内丹之上被雷霆环绕着，痛得他开不了口，冷汗眨眼间就浸湿了衣衫。

一众仙妖大家见状，明白向来清心寡欲，目下无尘的上神此番是动了真怒。玉清上神轻易不发火，可若真动了雷霆之怒，即便是九重天上的那位也是要坐立不安的。

好在玉清上神并未真的要将一众人等都罚过一遍，只警告了那出手无状，不知轻重的小散仙后之人便甩袖作罢。

此事若真要细算下来，自己怀里这个无法无地，胆大妄为的好徒儿才是罪魁祸首，只是，她这番胡作非为也不是第一次了。

当玉清上神的目光又重新落在怀里熟睡的绯月时，已不再冷冽，反而生出一丝无奈之感。

而此刻，泯然于众人之间的丹墨璃却独自紧张得冷汗直冒，她几乎快要全身伏地的跪拜，连偷看的勇气都没有。

她以无比虔诚之姿的跪伏在招摇山的尘土里，内心虽好奇，兴奋到呼吸都颤抖，却依旧不敢有丝毫不敬的念头。玉清上神的威压里携带着来自上古时的天道之意，这于她而言太过强横霸道，仿佛是有座高耸巍峨的大山正压在自己身上，让她汗流浃背，止不住的浑身颤抖，更不敢抬头去仰望只存在于无尽传说里的上神真颜。

然后这般心慌意乱中她却能清晰感觉到上神冷咧的目光在自己的身上有过一瞬停留。

那一眼，虽只是轻轻瞥过，不带有任何意义，却依旧令她惊乱，欣喜。

那一眼，是她此生至今，最接近天道正统的时刻，令她反复回味，暗自兴奋了好久，好久。

自那之后，再次见到玉清上神真身，便是现下此刻了。

丹墨璃乍见盘坐在树下青石上的上神时，她心底瞬时翻涌出无数个念头来，惊觉到上神似是在此刻意等着自己时，心底更是极度震惊与惶恐不安。

她想也想的立即俯身跪拜，额头紧贴招摇山的尘埃，却心生欢喜。

只是，丹墨璃不懂，因何高高在上令她连仰望都不敢的玉清上神，今日会特意在此等着自己。

丹墨璃自知，不论凡界众妖如何评定她，夸赞她，可她在玉清上神面前，只不过是凡尘里卑微无名，寂寂无禄的一小妖。自己在上神眼里，恐怕连招摇山的一株青草都比不上。上神会出手护着招摇山上的一草一木，却从不曾知晓在这六界轮回，四海八荒里，还有这样一个她的存在。

不过几息的时间，丹墨璃已回首自己一生，往事种种作为像流萤般从那脑海中逐一闪过，她唯恐是自己不经意间做了什么有违天道教法的事而惹上神不快，故而特意来找自己清算以往之罪过。

虽然如此设想让她确实有几分自不量力的狂妄，但除此外丹墨璃已想不出其他的可能。只是，若真如她所想那般，只怕自己今日即便不会魂飞魄散，也不能安然无恙下山了。

玉清上神亲罚，可不是何人能担得起，抗得过。

四周寂静无声，山风清凉微薰，可透过被冷汗浸湿的衣衫却带来一阵寒意。

琼华树青绿的枝叶随风摇晃，恍惚里丹墨璃突然感到玉清上神冷洌如冰的视线，如根根利箭射向她。

丹墨璃又再伏低身子，虽然她已经贴紧尘埃，此刻却恨不能将自己深埋进招摇山的尘土里，因为她感觉到玉清上神射向自己的目光，不知因何却带着丝毫未曾掩盖的怒意，这使唤得她更加惊恐，甚至想到了各种曾听闻过，却甚少见过的雷劫天罚。

“小妖……丹墨璃，拜见上神。”纵然她怕得要死，浑身颤抖，指尖冰凉，却任是强迫自己镇定，硬着头皮一字一字说得清楚。

即便是死，丹墨璃也必须要让自己死得体面，不能让人轻贱了去，更何况能死在上神手下，也算是一种荣幸了。

玉清上神的沉默也许只有一息而已，可伏跪在地的丹墨璃却似被上神因怒生威的气场碾压过百回，每根骨头，甚至连头发丝都能感觉在发疼，可她咬死牙关不曾出声，更不曾求饶半句。

她的确怕死，也更怕会看见上神对自己不屑一顾的轻蔑。

生而为妖，再如何化形也不逃出六道轮回里的畜生道，不论谁都能轻贱自己几分，可她就是不愿看见上神轻蔑的目光留在自己身上。

嘲笑她自不量力也罢，狂妄无知也好，她终究是有着自己的底限和倔强。

还未能化形前，丹墨璃身在深山里不敢见人，那些凡人怕她，实质她更怕听到那些凡望着自己所发出的凄厉叫喊声。

明明她什么都没做，明明她是要帮他们的，更就是因为自己的模样，那些人宁愿摔伤，也不愿她靠近一分。

后来她发奋，日夜不休的苦练，原以为待修得人身，看着与常人无异后，那些凡人就能接受自己的帮助，就会感谢她的帮助。

可事与愿违，自修得人身的二千多年来，每年她都会下山行医药赠药，遇到天灾人祸时也会尽一份力相助。

起初，那些被她救助过的人里，有人称她是神医，甚至还有人称她一声仙子菩萨，她虽不敢当得这些称呼，可心底却很受用，也很欢喜。

其实无论他们称呼什么，丹墨璃都并不在意，只要他们记得曾经有她这样一个人帮助过他们就好。

可即便如此，那又能怎样，她依旧不敢让人知晓，她其实是妖，而且还是一只容貌丑陋的黑螣。

因为妖只会让人害怕，不论你曾做过多少善事，哪怕你曾救过他们的性命，可只要那些凡人知晓你是一只妖，他们就会躲得远远的，看向你的眼神，除了恐惧，就是厌恶。

他们会想尽法子要除掉你，如果除不掉，就会用尽手段要把你赶得远远的。

即便，你手里有救他们的药，可相比会至人死地的瘟疫，妖在他们眼里却是比瘟疫更可怕的东西。

这种事情丹墨璃经历过不知几次，她不记得那些凡人的姓名，连五官面貌都记不得了，却能牢记着他们看待自己时的眼神，对此她始终耿耿于怀，放不下。

不仅是凡人，就是仙门道家也不喜妖类，不论大小事，只要是坏事，恶事，首先想到的便是妖类所为。

只因，妖类是逆天而生，不被天地人神所接受。

因而，只有妖才知道，身为一只妖有多难，多悲。

苦修千百年，有了人形，懂了人话，却依旧还是不被人接收的异类。

可丹墨璃不愿自己此生只能做一只永远不被天地人间所接受的妖，她想成仙，也想踏足那个被绯月赞不绝口的三重天，想亲眼看一看瑶池里的三千莲花。

在看到树下青石上等着自己的玉清上神时，她心底闪过许多可能，同时也存有一丝侥幸。

上神尊贵无比，天地间无人敢不敬，她原配是没有资格拜见的，但如今她有幸能得见上神真身，说不定，这于她而言也是一种造化，一种机缘。

也许，在被仙门百家拒之门外，跪遍仙山依旧无路可进之后，此刻，若能得玉清上神的垂目，就是自己此生唯一的机缘了。

哪怕只有一丝的可能，丹墨璃也不愿放弃，所以无论如何，她都要让玉清上神能对自己另眼相看，即便不够资格被收作内传弟子，能做门徒，她也是心满意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