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厄难(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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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云赶月,披星碾尘。

汗血宝马未做停歇,一路狂奔,终于来到北峪关前,只北峪关城前把守严密,皇城中的通缉令看来已到此处。

“走,我们去焚香谷”。

焚香谷的名称燕不群行走江湖时也曾听过,北境之外有不少货物为了免除通关税银,通常会用一些隐秘的方式运回大禹境内,而焚香谷便是此种货物的集散地,只是燕不群不知,燕家一直做的是正当买卖,怎么会与焚香谷的人有着来往,但眼下此刻,燕不群也不便多问,只是赶着那汗血宝马往焚香谷而去。

焚香谷背靠天岭雪山,与北峪关相距不过百十余里,翻过天岭雪山,便是北境之外,而绵延数千公里的北境长城也是止步于天岭雪山之下。

焚香谷并不是一座正规的城池,没有方方正正的城楼,只是在一座桥上有一座地碑,上刻“焚香谷”三字。

焚香谷内,最引人注目的当属一座座红楼,就算是首次踏进此地的燕不群当他见着那些风姿绰约的姑娘,便也知这红楼用做何用。

沿着焚香谷主路,燕不群一行人跨着汗血宝马慢行一个时辰,在此路的尽头,便是一座极大的府宅,虽比不上中都神宫,但放眼整个天下,也是数一数二。

离宅十余丈远,燕老爷便下车而行,“不群,你跟我来,剩下的留在车上不要胡乱走动”。

府宅之上没有牌匾,只是正门之前有一块高达三余丈的巨型黑石,黑石之上刻有“焚香谷”三字,三字乃是用剑所刻,一气呵成。

“晚辈燕百川、犬子燕不群拜谒”。

府宅门前并无一人,可当燕老爷说完此话时,一身穿彩绘仆女便站在二人之前,“谷主已收拜帖,燕老爷请随我来”。

这位虽是仆女,可身着华丽,身上还有一种淡淡的香味,她领着二人从这座宅子东边绕过,来到一座酒楼前,酒楼并不算大,可无人饮酒更无人吃食,显得更是冷清寂寥。

那酒楼老板见仆女而来,显得十分尊敬,“楼姑娘,不知有何吩咐”?

仆女冷冷说道:“渝城、燕家、燕百川之事”。

掌柜从柜台之下拿出账本,认真翻点,“五位大人、两位小孩,共十万两黄金,事情已安排妥当”。

“好,那么请在此账簿上签字画押”。

十万两黄金绝对不是一笔小数目,燕不群自出身以来便知家中极是有钱,但究竟有多少他也未曾清点,但见燕百川提过笔后略微有些颤抖,但很快震惊下来,在那账簿上一页签上自己大名印上手印。

“很好”,那仆女说道,“回你们马车之上等候,很快会有人来接你们”。

燕老爷回到马车之上,将车夫以及随行几位仆人全部打发走了,靠在车厢之内,双眼紧闭,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爹,那十万两黄金”?

燕百川并没有睁眼,只道:“燕家全部家当,你应该知道此事非同小可”。

“什么,全部家当,你都给了焚香谷”?见二人已回,二娘正想问问情况,可得知这一消息对她来说简直有如噩梦一般,“都怪你,都怪你,你在外面闯的是什么祸?你还配姓燕吗?”,二姨娘虽然是一介女流,平常也是相夫教子,可现在却有勇气朝燕不群出手,甚至平生中第一次冒出杀人的念头。

燕不群并没有还手,他默不作声。

“够了”,燕老爷有气无力的说道,他的双眼依旧紧闭,口中却道:“只要那样东西还在我们手上,只要我们还活着,就能东山再起”。

“什么东西”,二娘眼睛一下就亮了。

燕老爷道:“不该问的不要问,好好照顾平凡还有启玉”。

“好啊你,什么都不说,什么都瞒着,是不是嫌我老了,是不是嫌凡儿不够用工……”?失去全身家产的二娘心中本就一肚子火,但燕老爷心中也本是烦闷,见二娘如此不懂事理,一巴掌呼了过去,二姨娘脸上立刻浮现鲜红的掌印。

“你好啊你,燕百川你有种,你竟然敢打我,你可别忘了这么多年来这个你这个乖儿子有没有来看过你?你可别忘了这么多年来是谁在帮你扶家?是……”。

燕老爷再度举起手来,可燕不群此刻却拦住了自己的父亲,但二娘却不依不饶,“打啊,你打死我算了”。

“你给我住嘴”。

二娘并没有住嘴,但马车前却有十余人围了上来,为首一人看来是位男子,大白天却依旧蒙面,“燕百川”。

燕老爷知道是焚香谷安排的人立刻道:“在这”。

“走吧”。

几人被蒙上了双眼,又没人喝了一碗汤水,然后被丢进一个巨大的木箱之中,仿佛被当成买卖的货物,可天下间又有什么不能当做货物?正所谓天下熙熙皆为利往,天下攘攘皆为利来,茶叶、人参、瓷器都是货物,为什么人不可以?

只燕不群在江湖也游历不少年,这汤水一闻味道便知是那迷魂汤,于是将迷魂汤含在口中,在木箱之中吐了出来,但木箱可称得上密不透风,乌黑一片,燕不群也不敢轻举妄动,但他能感觉到这些人抬着此木箱走过一条极长的甬道,甚至有时还能听见水滴之声。

等他再度重见光明之时已是第二日清晨,晓风扑面,晨光微曦,但却是阵阵寒意袭来,他们原来已身处雪山之中。

“这已是北境,沿此路下山,不过半柱香的功夫你们便可见草原,幸运的话也能碰见北部蛮子,至于之后的事已与焚香谷无关,你们自求多福”。

燕百川连连道谢,可那为首之人却又道:“但此行中那位逍遥公子并不守我们焚香谷的规矩,竟将我们迷魂汤吐了出来,燕老爷,这笔账又该如何清算”?

燕不群知自己之事已然被他们清楚,早就做好鱼死网破的准备,可燕老爷在这些人面前脸上堆满了笑容,立刻从腰间又拿出银票,“犬子不清楚规矩,不知者无罪嘛”。

这银票又是大几百两,可那领头之人却继续道:“燕老爷,此行虽然相安无罪,可我这兄弟这么多人,悠悠众口我怕也是难以为力”。

只见燕老爷又从怀中掏出一叠厚厚银票,估计有上千两,在一旁的二娘双眼已是冒火,但她不敢做声,怕又出什么乱子,而听燕老爷继续说道:“家中临遭变故,身家已是落魄,还请各位喝喝酒”。

那些人这才罢休,“想不到渝城燕家今日也成了这幅样子,恐怕还没有我们兄弟过得舒服,算了算了,兄弟们喝酒玩女人去”。

燕不群只恨自己功力尚未恢复,如若不然这些乌合之众又哪值一谈,但一旁面色铁青的燕老爷似乎看穿了燕不群的心思,“别想了,就算你功夫再好,胜了他们,但你能对付整个焚香谷吗?本就被朝廷通缉,若再被焚香谷盯上,就算身在北境,我也保你活不过三日”。

燕不群不置可否,但他也心知肚明,自己爹这一次说得让他哑口无言。

转眼之间,焚香谷几人已消失在雪山之中,燕不群带着家人往北境方向走去。

但只走出数百步,燕不群已闻到一丝杀气,“不对”,他脱口而出,环顾四周,小道之旁参树林立,随处可见未消融的积雪。

“阿秋”,二娘不合时宜的打了一个喷嚏,山上温度不高,男子尚且可以勉强忍受,但女子身体却已有些为难。

“阿华,你怎么了”,燕平凡将妻子紧紧抱着怀中,只听她缓缓地说道:“没事,没什么事”?

燕平凡默默她的额头,“怎么会这么烫,怎么会这么烫”,他已有些手足无措。

燕老爷道:“华儿临盆也不过几个月,身子本就虚着,想来连日赶路已让她感到疲惫,刚刚又被受山间风寒,这才发烧,不过不要紧,我们马上下山,下山之后爹给你找大夫,不群,如今华儿病了,你二娘身子也不好,你好歹练过武,侄儿还有你带回来那女婴你给背着,我们快快下山”。

“好的”,燕不群难得如此听爹的话,就连一旁的二娘都有些吃惊,但没好气的说了一句:“早这么听爹话会落到这般田地,你可要照顾好启玉,他可是燕家的正统血脉”。

若是以前,燕不群定会唇齿相机然后一走了之,但此时此刻,他心中明白,这两位尚在襁褓中的孩童由自己护着,也定然是再好不过了。

几人疾行不过数十步,一把明亮的宝剑突然杀了出来,燕不群抢过父亲身位,一掌送出,这才及时救下二娘,而此刻二娘已吓得魂飞魄散,张开嘴巴,却是一点声响都没发出。

“来者是何人”?

又从周围林间跳出十余人,他们杀气毕露,看着就不像好人,但为首之人燕不群倒是有些脸熟,但一时半会却想不起来。

燕百川也是见识过世面,此刻却拱手作揖道:“不知何事冒犯诸位好汉”。

为首之人一脸横肉,目光凶恶,在雪山之中仍旧穿着一件单布衣褂,双手以及胸膛长着浑厚的体毛,若远远望去,与野猴大概并无二致,可听燕百川说出好汉二字之时,却是哈哈大笑,好像第一次听见笑话一般,只听他道:“兄弟们,他说咱们是好汉,可好汉又怎么会拦路劫财”?

燕百川道:“既然是劫财,那就好商量,我们也不是什么大富之家,若有什么看得上的自当奉上”。

为首之人却道:“燕当家的还算识相,只要交出传国玉玺,我们倒也可以留你们一条生路”。

燕百川已然大惊,他早已料到传国玉玺丢失之事定然会传遍大江南北,但还是没有料到事情发展竟会如此之快,北蛮之地也有人得知。

“阿古那”?而苦苦思索的燕不群总算想到,刚入江湖借宿威远镖局之时,曾在路上碰见过他们,他们便是被赶出中境的汉人,后靠在北境抢掠为生,为首的正是阿古那,当然他的中原名字已无从知晓。

那人瞧向燕不群,“阿古那是我老爹的名称,不过你很有眼里劲,你应该就是大闹京城血洗中都神宫的燕不群吧,快快交出你那东西来”。

燕不群道:“十几年前你爹败在威远镖局手下,从此对威远镖局之镖再也不敢动什么歪心思,你如今倒截杀我来,真是不知量力”。

那人却道:“那是老头剑法太不入流,不过既然认出我来,未避免祸患总是要杀人灭口的”,这人一剑既出,威风凛凛。

燕不群哼了一声,“你们做法早有耳闻,不管我们如何,事后总是会没了性命”。

那人没有回答,可手中一剑却离燕不群只有三分,燕不群侧身下腰,双脚又如弹簧,单掌劈出,可那人却回手挽起剑花,燕不群只得将手缩了回来。

为首之人出剑,那早已包围过来的十余人也早已等得不耐烦了,其中更有一人说道:“两位娘们长得甚好,莫伤了带回去好好享受享受”。

燕平凡尚且学过一点武功,但也不过是三脚猫罢了,又怎么能保护自己的娘亲与妻子,而燕不群本身功力最多恢复五层,又背着两位娃娃,能使出功力最多三层,对付闲杂人等还算可行,但刚刚一剑,这位阿古那之子实在是没有胜算。

“剑”,燕不群一个身法靠在父亲身旁,正想抽出父亲包袱之上的那柄宝剑,但这一柄剑却早已出鞘。

燕百川握住剑柄,眼神犀利而又冲忙光芒,燕不群知道,这是剑客看剑的眼神,也是杀人的眼神,可自己出身以来,从未见父亲使剑,在他心目中,自己爹不过就是普普通通的一位商人罢了。

“爹,你……,会剑?”

燕百川小声道:“保护好他们,你们先行下山,若半个时辰我未来你们先走,包袱之中有份地图,找到地图上所在,我曾救过他一命,他欠我一份人情”。

为首之人哪肯给他们父子俩唠叨的机会,燕百川刺出一剑,正是北崀剑法中的一招流星摇曳,而这一剑也将燕百川思绪带回几十年前,他在北崀山上习武,也想有朝一日名满江湖,可当自己回家探亲,在家中有一酒鬼,燕百川本不当回事,毕竟燕家救济这些人给些饭吃、给些酒喝也不是一回两回了。

但此次不同,那酒鬼喝得个酩酊大醉,可见燕百川一身北崀弟子打扮,嚷嚷着要与其比武,燕百川本就是燕家人,又是北崀山弟子,被其纠缠不堪,实在受不了出了一剑,但这一剑实在是微不足道,酒鬼身子一侧反扣住燕百川手腕,嘴里还嘟囔着“好玩,不过太差了”。

燕百川听后怒刺一剑,虽不想伤了酒鬼性命,但也想给他个教训,可酒鬼摇头晃脑如不倒翁似的,这一剑自然又扑了个空,而后刺出数百剑,一剑未中,可酒鬼突然发力,肩头一耸,两步一跨,只是轻轻一推,燕百川顿感浑身无力,那柄宝剑却落到酒鬼手中,酒鬼突然认真,“剑是好剑,但人不成才”,而后将剑往地上一扔,剑身已全数没入地下,这才一边喝酒一边道:“真是无趣”。

燕百川自此以后深受打击,这才发觉自己根本不是学武这块料子,便安心成为一名普通的商人,而这件事他从未跟人提起,也不准任何人提起。

如今再度使剑,不禁难免有些生疏,那为首之人却很是感到意外,“没想到你竟然也会使剑”?

燕百川道:“好多年了,生疏了,你们快走”。

“哪里走”?山下又冒出一伙人来,听声音是一位女子,再定眼一瞧,是一位不算美艳但很有风韵的中年妇人。

“阿列古,我说你怎么这么慢,是不是瞧见这几个美人挥不动剑了,那就先杀了她们”?虽是女子,却使的是一把大刀,下起手来更是招招致人死地。

“别管我了,带着她们快走”,燕百川破声怒吼,既是催促,也是嘱咐,又是一剑,那为首之人却道:“还是老了啊,还是太慢了”。

这女子一生虎力,第一刀砍二娘,力道极大,燕不群只得空手接白刃,而后将几人往山下一推,“快走”。

可他们哪里走得,山下也有伏兵,燕不群只得侧身使出那轻功来,挡在他们之前,为他们开路,二娘已被吓蒙,嘴里一直念叨着“老爷、老爷”,已没有半点血气。燕平凡只得将娘亲驼在自己肩上,另一只手使剑开路,可刚才交手身上剑伤已有数处,如今又要救人,仅片刻功夫,又新增减伤数处,但他还在咬紧牙关坚持着。

那女子又是一刀砍来,燕不群早已躲下一人手中之剑,横剑相迎,一刺一挑,总算将这一刀化险为夷。

“平凡、平凡”,这是弟媳妇的哀吟。

又是一剑穿过燕平凡胸膛,燕不群见状夺步一剑,一剑正入那人眉心,那人当场毙命,可燕不凡已口吐鲜血,“没事的,没事的”,燕不群将燕不凡抱托在胸前,燕不凡却说道:“大哥,弟弟实在不成器,以后的一切就要拜托你照顾”。

“燕不凡,你给我醒醒,你给我醒醒”,燕不群的心也不免有些不安,但那女子可不管这些,又是一刀,燕不群为护两位孩儿周全,只得推开燕平凡,后退数步,可没了燕平凡,就在这一刹那,二娘与弟媳命丧刀下。

“啊”,燕不群一剑又是一剑,只见那鲜血一点点的从眼前荡过,转眼之间杀了数十人,可突然间一人从山间落下,正是自己的父亲燕百川,左侧衣袖已是悬空。

“爹”,燕百川极是心痛,宛如千万只蚂蚁在浑身上下撕咬。

燕百川也已经是披头散发,血迹淋淋,又见路旁儿子、儿媳、夫人惨状,登时只觉头晕目眩,几乎快要晕倒,但他毕竟始终是经历过大风大浪之人,“燕不群,燕家的血脉在你身上了,为父恐怕还能帮你最后一次,跑,跑得越远越好,跑得越快越好”。

“爹”。

阿列古也纵身下来,“真不知天高地厚,两个残废还想跑”?

燕不群还想出剑,但燕百川已站在他身前,“算是爹求你了,听爹最后一次话,快走”。

燕不群想要控制,但那泪水还是从他那脸颊中划过,这是他第一次为燕家落泪。

“杀了他们”,那持刀女子冷冷说道。

燕不群已经转身往山下飞奔而去,这一次他恐怕要永远与父亲说再见。

“我去追”,阿列古本认为这位断臂残废早已是笼中之鸟,但他不清楚临死之人的毅力究竟有多么强大。

燕百川一剑挡住他们去路,那剑上之气竟将阿列古逼得不敢向前。

那持刀女子也觉察到一丝不对,“小心”。

燕百川的身法变得比之前快了许多,剑法也比之前迅捷不少,一杯茶的功夫,阿列古带来的数十人都已命丧剑下,但这剑还是伤不得阿列古与那女人。

“还是不行,还是生疏”,这一次,阿列古一剑终于将燕百川右臂削去,狠狠的说道:“看你还有什么能耐”。

燕百川惨笑,他自知油尽灯枯,挺直的倒了下去。

阿列古还怕有诈,竟将剑掷了出去,这一剑从燕百川喉结处穿过,深入地下五寸。

那女子道:“想不到看起来一个老胖子还有点能耐”。

阿列古说道:“看来是在北崀山待过些时日”。

那女子道:“北崀山,中原五大剑派其一还真是名不虚传”。

阿列古道:“毕竟中原还是比这北蛮之地要大上不少,人也是要多上不少”。

那女子多少有些不忿:“可他还是死在我们手上,我们还是尽快追上那人,我看那宝贝一定在他身上”。

“走”,两人很快在山间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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