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薨逝(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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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惊雷,秋雨淅沥,金玻碧瓦,笼入烟雨之中。

屋内,两位太医跪在一盘,屋外何种情形,他们已无胆再望、无胆再听,只求此事快快过去才好。

屋外,皇上皇后伉俪情深,见慕容婉儿已醒转过来,心中自是无限的开心与欢喜,立刻搀扶,“婉儿,你怎么起来了,外面的是有我和慕容将军,无什么大碍”。

慕容皇后眼含柔情,“娘亲来抱抱”,此刻的她似乎已放下尘世间所有荣华虚名,只当做一位普通的母亲。

“是的,是我们的女儿”,皇上已将婴儿送入慕容婉儿怀中。

“给她取名了没有”?

皇上道:“礼部已呈请,朕还未看”。

皇后“喔”了一声,好似并不在意,“不如就叫她姬一一如何,一二三四的一,希望她能一声平安,一声幸福”。

皇上道:“能一生平安一生幸福自然是极好的”。

皇上抱着皇后,皇后怀中睡着皇子,慕容将军站在三人一侧,目光所及也便是那刚出生不久的白白净净的小外甥女。

只那蒙面人不合时宜、极为担心说道:“慕容兄,你中毒了”,皇上皇后这才注意到堂堂大禹国天策府府将,此刻嘴唇印堂已然乌黑,想必是中了剧毒。

慕容将军道:“无妨,那小子可也真是心狠手辣”。

左相却已催促:“武儿,天策府府将也被妖邪迷惑,还不快快斩妖除魔”。

“太医、太医,快滚出来”。

可局势尚未明朗,两位太医又如何敢行将踏错。

“爹、爹”,慕容婉儿本就是回光返照,又见慕容将军突受重伤,一口鲜血喷了出来,整个人也是失去了支撑,栽倒下去。

慕容将军已紧紧握住女儿双手,老泪纵横,“婉儿,你放心,爹不会让你有事的”。

慕容婉儿摇了摇头,“女儿的身子女儿知道,只求父亲保皇上平安,保一一平安”。

慕容将军已将婉儿抱入怀中,“不,爹还要你平安”。

婉儿笑了,笑的是那样的灿烂,她的一生也在此刻定格。

“不”,慕容将军一声怒吼,格外悲怆,他的双眼也胀得极为通红,“燕兄,帮我好好照顾一一,多谢了”。

“慕容兄”,蒙面人还想多说两句,可见了慕容将军那坚定的眼神,也便知多说无用,便改口道:“皇上,跟我一起走吧”。

皇上摇了摇头,将襁褓中的婴儿交给蒙面人,“君王死社稷,保护好她”,随后擦干双眼之下的泪痕,大喊一声,“大恩”。

那位太监听见皇上呼唤,身子一转,双臂发力,在那刹那之间便挣开束缚,而后一跃到皇上之前,“小奴在此,陛下有何吩咐”。

却见皇上极为细声的在这位太监耳畔说了几句,大恩也是极为震惊,但也却道:“请陛下放心,小奴一定办妥”。

“走吧,燕公子”。

蒙面人不知何意,“去哪”。

这位太监却是轻叹一声,“如今已是死局,只求慕容将军能多拖一会”。

蒙面人又何尝不知,可要他临阵逃脱心中总不是半点滋味,慕容兄未曾回头,手中那把无双也是铮铮作响,“燕兄,你与他去吧,要护她周全”。

燕兄长叹一声,“保重”。

见二人有逃走之意,邹一鸣也沉不住气,“左兄,慕容将军已中了我剑上之毒,纵然他内力如何深厚,一炷香后必定七窍流血而死,但那邪祟的种可不能逃走,否则后患无穷”。

左思武也深知斩草除根这种道理,一声令下:“杀”,为了此番能够确保成功,他还有一只亲兵在中都神宫外埋伏,此刻一只穿云箭,神宫之外的将士也是望令而行,从四大城门一齐涌入,声势震天。

那东宫外的侍卫得令也顾不上体面与礼数,翻上墙头,手持利剑,目光凶狠,眼中只有杀戮与血色。

“想跑”,邹一鸣一马当先,手中双剑已毫无顾忌的飞舞,可蒙面人既然能与慕容将军称兄道弟,实力自然不熟,他将婴儿报入怀中,竟从腰间抽出长剑,剑招如灵蛇迤逦,变换万千,邹一鸣却近身不得。

而大恩却辗转腾挪,只两下功夫夺得二三人之剑,手中未有剑时,只知内力身后,可手中一旦有了剑,剑势却极为狠辣,转眼之间,已有好几人死于他的剑下。

左思武常在军中,江湖少有走动,此刻却多有疑虑,这二人究竟是何来头,功夫竟然如此高深莫测?而邹一鸣虽为将军之子,也在北境军中守职,可私下来里却与江湖不少人来往密切,对江湖传闻也多有耳闻,心中已猜中这两人身份,便道:“江湖事江湖了,朝堂事朝堂毕,一位是鼎鼎大名的逍遥公子燕不群,另一位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便是几十年前横行江南的采花大盗不戒和尚”。

二人默不作声。

左思武却跟着说道:“江湖之人为何参与朝堂之事?怕不是坏了规矩,若放下手中之剑,速速离去,看在你们江湖地位上,我等可当做什么事没有发生”。

燕不群见被人识破了身份,便将面罩摘下,双目流波,貌比潘安,就连在场的男人内心都不禁赞叹一句此人样貌确实是高人一等,真不愧为逍遥公子之名。

而大恩仿佛看透世事一般有模有样的念起了阿弥陀佛,“没行到几十年过去了,还有人记得小僧的名号,只不过现在小僧名号为大恩,只不过是皇宫中一位衷心耿耿的太监罢了”。

邹一鸣道:“没想到今日却还有意外收获,只是不知二位江湖人为何要参与朝堂之事,这可是坏了规矩”。

大恩道:“奴才为主人尽忠,只是为人本分罢了,又何谈什么规矩不规矩”。

燕不群见二人提到此事,胸中已怒火中烧,“好一句朝堂人不管江湖事,江湖人不操朝堂心,可也别忘了是谁先坏了规矩,我此番来中都,正是为威远镖局讨个公道,一个月以前,威远镖局灭门惨案,据我所知,正是朝廷派人所为,但不知是哪位所为,若站出来我还算你是一位好汉,留你一条全尸,若被我查出,可别怪我心狠手辣”。

左相听到威远镖局四字,心中已立刻猜到蒙面人为何而来。原来在一个月之前,威远镖局曾受人所托,押运好几百斤药石送来中都一家药行,只是为了落脚歇息问题与押运镖银起了冲突,本来双方忍让迁就些也便罢了,只是押运镖银的正是左相的亲侄子,平时在中都作威作福惯了,对这江湖中的人也素来轻视,双方这才动起手来,本来斗个不欢而散那也就算了,可偏偏威远镖局这一次带自己刚成年的女儿来中都长长见识,又偏偏被自己这亲侄子看中了,更是命令下人想尽办法将那出落大方的窈窕淑女抢来妄图强奸,可万万没有想到那女子功夫实在不弱,自己侄儿功夫又实在太差,在挣扎之中切掉了侄儿的命根子,侄儿一怒之下动用宫中内廷侍卫,将威远镖局满家灭门。

威远镖局在江湖之中说不上出彩二字,但分量可也不轻,左相在听闻此事之后那也是多番走动,好在他们是在城外并无多少人亲眼所见二人发生了什么,这才将这件事压了下来,只是天下间没有不透风的墙,没想到仇家这么快也便找上门来,只是目前看来这位逍遥公子只知是宫中侍卫所为,其间究竟是谁主谋,倒还未曾探查清楚。

燕不群还想利用此次机会多探查些东西,只可惜那邹一鸣、左思武二人却也称得上年轻一代的翘楚人物,一人双剑剑招诡谲难测,一人单剑剑出如风,又何况在这皇宫之中,宫中侍卫也绝非江湖之上那些草包,已身重剧毒的慕容将军意识已有些模糊,每往前刺出一剑,身上的气血便少了一分。

“燕大侠,快走,大恩,要掩护好我的公主”,皇上自知落在左相手中,如今情况连傀儡都做不成,可若跟燕大侠走,满城皇宫自己定然是个累赘,倒不如向前死个痛快,倒也算对得起列祖列宗,没有辱没历代先皇的名声。

大恩落下泪来,一剑横扫,剑气凛然不可侵,抓住燕不群衣领,“走、快”。

燕不群看着眼前惨状,慕容将军身陷囹圄,剑伤已有十数余处,身边倒下的宫中侍卫至少也有七八十人,而东宫之外那些堂堂正正的大臣却一言不发,心中直是感叹,朝堂凶险不亚于江湖。

燕不群抱着婴儿,大恩在前领路,此二人轻功如何了得,翻墙越瓦,片刻之后已将左思武等人甩在身后,但宫中五步一岗、十步一哨,这些岗哨全都成为左家的眼线,只不多时,左家人马一定能追将上来。

可大恩并不着急出城,而是领着燕不群先去了太极宫,燕不群心中却有些怀疑,现在需争分夺秒,怎么还绕道来此?可大恩好像看穿他心思似的,“吾皇之令,不敢不从,只需弹指功夫便可”。

太极宫布置却少见的朴素,但朴素之中却又能见巧妙心思,“这里格局还是慕容皇后为陛下定的”,说完大恩走进太极宫内室,内室床帏之上有一精雕细刻的龙头,大恩将龙头往左扭了九圈,又往又扭了九圈,最后摁下,只听吨的一声,床框却凹陷下去一块,一件通体碧绿上刻盘旋巨龙的玉玺出现在燕不群眼前,“这莫非就是”?

“没错,传国玉玺”,大恩一边说着一边用床幔将其包好,“时间不多了,我们快走”。

待二人重出太极宫,门外已是侍卫,左、邹二人越墙而来也不过十余丈远,却听左思武道:“他们都以伏诛,陛下以身殉国,你们快快投降”。

大恩并不说话,一剑一人傲立太极宫前,他年轻时何曾想过今日却要为了大禹国与当朝宰相作对。

一剑起,剑气之中充满肃杀之意,院中松柏,叶落飘零,燕不群才知,此人功力绝在自己之上。

只此一剑,前一排十数位侍卫尽皆倒下,经脉寸断,无伤无血。

左思武见此人内力之深,兴趣倒是大增,“没想到你还这么能打,以前进宫之时怎么没有发现”。

说罢左右开弓,双剑送上,邹一鸣更是单剑直入,二人配合得还算默契,双剑攻上盘,单剑攻下盘,燕不群本想出手,可大恩却道:“留存体力,出了皇宫,也是在这中土神州,还有得躲,再说,两位毛头小子又能奈我何,让你们见识见识什么才是真正的剑道”。

一剑秋风起,一剑惊云落。强大剑气将大恩裹住,单手单剑,左、邹二人顿时不能近身,又是一剑送出滚滚剑气,剑气无色无味,可对于习武之人而言,见不着的反而最可怕。

这一剑打得左、邹二人脸色铁青,后退竟达八丈之远。

左思武这才知自己剑法恐怕才是刚刚入门,为今之计,恐只有先耗其力,再合力诛杀。

宫中侍卫如潮水一般,声势惊人,向两人而去,大恩如何不知,再拖下去,也只能是死路一条,便领着燕不群跃上墙头,往西而去。

刚上墙头,便是万千“咻咻”之声,原来那邹一鸣早就在皇城之中设下伏兵,只待他们跃上宫闱红墙,便是千万只涂满麻药的飞箭。

若是一人,燕不群并不担心,就算是万千箭矢也不放在心上,最多不过重头再来,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可现在情形完全不同,他怀中还有未足一日的婴儿,虽然她不哭不闹,一直沉睡,但这毕竟是一条崭新的生命,自己每一步每一剑自然有了束缚。

不过好在他身旁还有大恩这位高手,只见大恩不知何时又夺来一剑,双剑交相呼应,剑气充沛,一直到二人逃离这中都神宫,也未伤得分毫,只是大恩也已有些心力交瘁。

二人一直往北逃去,直到北城门根前,大恩突然将传国玉玺交给燕不群,“燕公子,保护好她,也保护好这样东西,以后复国的重担就在此了”。

“什么”?燕不群确实出身世家,容貌甚伟,又是文武全才,但就是天生不喜约束,这才行走江湖,锄强扶弱,也便是这样才有逍遥公子的美名,此番随慕容将军入宫,本是因为以前行走江湖时受过将军点拨,慕容将军又答应为其找出私自调用宫廷卫军,这才随将军前来照顾其女慕容婉儿,以此来报将军恩情,哪曾料想今日竟有人将“复国”重担交在自己手上。

“我相信慕容将军,也相信燕公子的为人,一人一物就托你照看,前方乃是北城门,北城门把守应是左相部下宇文威,据我了解,此人官职虽然不高,但对左家极为衷心,听闻其剑术超群,虽是三十出头,但成就绝对在一干人等之上,恐怕早已得了密令,今日不许任何一人出城”。

燕不群道:“可在下此来是为挚友报灭门之仇,报将军点拨之恩”。

大恩道:“燕公子莫以事大而不为,莫以事小而为之”,说完,已站在那厚厚的城门之前。

城头之上,一位身着铠甲威风凛凛之人已手按宝剑,“你是从宫中逃出来的”。

“正是”。

“你不怕死”?

“很多年前,死了一次,又白活了很多年,够了”。

“你这样的人我还是第一次见”,宇文威拔剑,剑气出鞘,寒风立现,靠在一旁的燕不群被这剑气所扰,甚至于有些心神不灵,到了此刻方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这八字的真谛。

“宇文兄,别让逆贼出逃”?

人未至,音先到,想来离此处也不过几十丈远罢了。

燕不群不想什么复国大计,只不过既然慕容将军将其后代托付在自己手上,那么拼了这条姓名也完成,这才不愧为逍遥公子这称号。

宇文威的剑极重,足足有三百余斤,可他还能游刃有余地将剑玩得出神入化,可见此人内力深不可测。

城头上一派箭兵,早已蓄势待发。燕不群丝毫不惧,皇宫之中万千射箭都躲开了来,现在这百余人又能撑得上什么,他只是窝在一角,等大恩创造出一个绝佳机会,只要片刻功夫,他便能越墙而出。

宇文威与大恩交手已五十余回,大恩深感此人难以对付,一剑刺其下肋,而后自己跳上城墙,城墙之上百箭齐发,大恩左突又挡,已杀了二十余人,宇文威却早已来至身旁,那柄重剑已向大恩肩头削去。

但大恩肩头微微一动,内力迸发,就算是三百斤重的剑又当如何?不仅伤不着一根毫毛,反而被如此精纯内力逼得倒退两步。

“抓住他,杀无赦”,左思武已然发现躲在一旁的燕不群,二者相离不过几丈远,事到如今,燕不群不出手也不行了,只得拔出那剑,“我来助你”。

宇文威其实早已发现,只不过他有信心,前有堵截,后有追兵,这些人逃不出这铜墙铁壁。

那左思武双脚一蹬,“你们可别忘了小爷”,干将、莫邪两把名剑早已等候多时,燕不群剑法可也不弱,在这空中,两人已交手十来余招,就算怀中尚有婴儿,也丝毫不落夏风。

宇文威又是一剑,剑气极为霸道,大恩以剑相挡,没曾想手中这两把利剑已经断成四截,“你终于显出了真功夫”。

宇文威又是一招,重剑裹挟剑气,锐不可当,大恩也不想硬接,只身躲至一旁,可城墙之上箭镞再度如雨落下。

尚在空中与左思武纠缠的燕不群已听闻箭声,而后追来的侍卫之中也有一半身着弓弩,正蓄势待发,燕不群为护婴儿周全,匆忙之中剑招也有些不稳,而左思武本就身着软甲,此刻更如疯子一半,手中双剑那是愈来愈猛,接下三招,分别伤得燕不群手腕腹下下颚。

城墙箭雨已过,追兵箭雨又来,又何况左思武还在一旁虎视眈眈,大恩见此,从城墙之上一跃而下,可他一来,宇文威也便跟着来,二人激斗之处,剑气封闭,飞舞箭矢伤不得二人分毫。

燕不群正想借机跃上城墙,可哪知左思武又是一剑挡住去路,城墙之上又是百箭齐发。

只事到如今,大恩已是别无他法,突如之间,他身形已如狡兔,一掌已推开宇文威,提起燕不群,迎着万般剑雨,一步跨上城墙。

那宇文威也是不逊,既刻跟上,力劈一剑,左思武也是迎头而上,双剑已出,大恩五指一动,那把断剑竟飞似出去,有如提线木偶。

“以气御剑”,宇文威只是略有震惊,可丝毫不惧。

“燕公子,事到如今,别无他法,拜托了”,大恩以掌相送,燕不群如腾云驾雾般已到了城外。

大恩站在城墙之上,紧闭双眼,剑气流转,时间仿佛在此刻聚凝。

沉云密雨,以剑为引,斗转千雷。

顷刻之间,数万道闪电劈向那把断剑,没有人看清究竟发生什么,只知一声巨大爆炸之后,城墙周围数丈皆是一片焦土。

燕不群回望,心中已是了然,他只有向前跑,尽力向前跑,跑得越远越好,离中都越远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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