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一只特立独行的猪（1 / 1）

就这样，我从母猪的产道里钻了出来，寒冷和饥饿立刻包围了我。

一双大手小心翼翼地把我捧起来，放在母猪那两排如同纽扣一般的生命之源上。

一个凉凉的带点腥味的东西怼着我的嘴巴，我牙关咬紧，碰也不碰。

就让我绝食而死吧，我要到阴曹地府，找阎王老儿说道说道。

“咦，这个小猪怎么不喝奶呢？”

“蔫不拉几的。”

“别的小猪都睁眼了，它怎么还闭着眼。”

“怕是养不活啊。”

我听着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心想，养不活才好，这样就可以去阴间找他们算账。

“村长，交给我吧。”

一个青年的声音传来。

“好，小波，你好好照顾它，这是咱们队上重要的生产资料，可不敢大意。”

一个苍老的声音低声嘱咐。

就这样，这个叫小波的青年，把我轻柔地抱在怀里，将一碗热气腾腾的细米糠粥递到我鼻子跟前。

我不由得翕动鼻翼，真香，我几乎就要下意识地张开嘴，还好理智立刻阻止了我。

哎，果然是猪的身体，这馋的毛病就是天生的。

这么想着，我有点鄙视自己。

见我还是不动，他急了，拿着勺子开始往我嘴里灌。

我极力挣扎，但是拗不过他，一口细米糠粥下肚。

嗐，又香又甜！

属于猪的天性激活了，我呼哧呼哧把剩下的粥一口气喝干，然后舔舔嘴唇，意犹未尽地看着他。

小波却把碗放下：“细米糠粥好喝，也不能多喝，你的肠胃还嫩着呢，吃多了会涨死的。”

村长踱着步巡视猪场，小波眉开眼笑地把村长叫过来。

“村长，快来看，花十三吃东西了。”

花十三是他给我取的名字，因为母猪叫花花，而我排行十三，因为不知道我爹是谁，所以随了母姓。

村长啧啧称赞：“小波，干的不错，好好养猪，给咱们社会主义添砖加瓦。”

社会主义？这就是大清亡了之后的新世界吗？

我有些好奇，这个朝代的皇上是谁。

我开口询问，却只发出猪猡的“恢恢”声，于是我懊恼地闭上了嘴。

算了，先看看这个世界是怎样的吧。

鬼差们对我恨之入骨，现在我又没有了修行，实在斗不过他们。

就这样，我在这个叫做北芒村的地方活了下来。

虽然我已经变成了猪，但我也有自己的原则，那就是绝不喝猪奶、睡猪圈，也不吃猪食。

小波倒是对我很好，每次喂猪的时候，都先把细米糠粥给我吃饱了，然后才兑在猪食里喂别的猪，常常把其他猪嫉妒的面目全非。

但我长得比他们快，他们根本打不赢我，所以只能嘴上哼哼表示抗议，然后安安分分的吃自己的猪食。

一开始，我经常在地上写字，告诉大家我的来历和使命，但村里全是文盲，唯一一个识字的，就是这个下放的知青小波。

然而他走路时总是昂着头，就好像天上要掉馅饼似的，总是看不见我写的字。

有一回好不容易瞧见了，他却不认得。

原来这个朝代的字又改了，他们现在学的是所谓的“简体字”，而我写的繁体字，他根本就没学过。

这样一来，我也有些灰心，就先把这件事丢在一边，反正多的是时间。

这天夜里，我照例跳出猪圈，满村瞎逛。

白天的时候，出去溜达会被全村的人围追堵截，麻烦得很。

但到了晚上，只要我动作轻一点，就自由多了。

我最喜欢挨家挨户听墙根，因为这是我了解这个世界的重要消息来源。

通过听墙根，我知道现在已经没有皇上了，没想到这个世界没有皇上也可以运作下去，在我的认知里，皇上就是天，皇上都没了，天也就塌了。

但我见村里人一个个的，好像过得也还行。

我也知道，现在是人民当家作主，没想到老百姓也能决定国家大事，这样不会乱套了吗？

最重要的是，这个朝代没有敬事房，也没有太监了，知道这个消息之后，我激动得好几天睡不着觉。

不过村里人的消息毕竟闭塞，我听到最多的就是邻里之间的八卦。

什么村东的老光棍调戏村西的小寡妇，被小寡妇拿擀面杖满村追着打啦；

还有这家的丈夫白天多瞧了别的女人一眼，被媳妇数落了半夜；

走夜路撞见偷汉子什么的。

没办法，虽说这个世界已经发明了一种叫做电灯的东西，但村里太穷了，大家还是点着煤油灯过日子。

天一黑，大家黑麻麻啥也看不见，只好在被窝里说说话，搞点娱乐活动。

一到夜里，一些奇妙的声音总是响彻村头村尾。

我猛然想到，我做了十世太监，每一世都是从小就就被送到净身房，还从来没有机会做点快乐的事情。

可我现在是头猪啊！！！

我又沮丧了，这违背了我做人的原则。

而且北芒村的猪都是黑花猪，实在算不上好看。

我郁闷地跳进村长家院子，我知道他在地窖里偷偷藏着一缸酒，他可是个酒鬼。

这一夜，喝醉的我，忘记了自己是头猪，我高兴地跳上村口那棵大树，唱起了样板戏《智取威虎山》的词。

村里经常放电影，其实我每次都去看了，只不过大家看得太认真，没注意到我。

当然了，在他们的耳中，这只不过是猪的长啸而已。

第二天，猪会上树的事情传遍了整个村子。

村长也发现自己家的酒被偷了，但他不敢声张，只是在夜里和老婆气急败坏地复盘着村里的老酒鬼有哪些，又有谁有嫌疑偷自己的酒。

他怎么可能猜得到，是我这样一个聪明绝顶的猪，趁他睡着，悄悄掀开他家地窖门，爬着竹梯子下去把他的酒和光的呢。

哈哈哈哈，有时候做猪好像也并不是件坏事嘛。

这件事不知道怎么的被花老六知道了，平时它就见不惯小波给我开小灶，如今我开始喝酒，它就更不满了。

每次村长路过猪圈，花老六总是撞着猪圈的门嚷嚷：“村长，是花十三喝了你的酒，快把它抓起来！”

然而村长怎么可能听得懂它的话，还以为它病了，请兽医拿着猪蹄那么粗的针筒，给它屁股上来了一针，痛得花老六好几天走路都一瘸一拐。

从此以后，只要看到村长路过，它就吓得夹着尾巴，把头埋在地上，再也不敢闹腾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