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垣·第四十六章 良心账(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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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球结束,众人散去。

裴凌从太医署拿了些药,直奔东宫。

初冬的风凛冽,簌簌寒风,冻得脸颊冰凉。裴凌紧了紧毛领,再抬头时就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南风浔如墨的凤眸带着些许诧异,他一身狐裘滚边雪色锦袍,几缕发丝安静的垂在脸边,遮挡着伤痕。

二人于东宫外的长街遥遥相望。

一年多前的夜晚,裴凌就是在此撞进他怀里。那时二人还是欢喜冤家,总是互相斗嘴,如今却是相见无言,南风浔时常走过此处,她却再没来过这长街。

时过境迁,恰有一眼万年之感。

裴凌走近,只见南风浔脸颊越发红肿。

她蹙眉,心中忿忿,“东方赫又打你了?太过分了,我要去告诉陛下。”

南风浔摇摇头,“没有,这是…没事…”

他怎么能告诉裴凌这是被自己的亲生父亲打的呢?作为他在马球赛出风头的惩罚。

裴凌看他欲言又止,心疼不已,脱口而出道,“你之前舞剑的架势呢?还手啊!”

南风浔眼神霎时明亮起来,心中的苦楚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阵狂喜。如长风拂柳,于他心上荡起千层涟漪。

她知道,她一直都知道…

他心中充盈着柔软的情愫,在这宫里,还有人明白他。

裴凌一直都明白他!

南风浔眼中情意翻涌,恨不得紧紧将眼前人揉进怀里。裴凌看他神色有异,以为自己说错了话,往后退了一步,拉开距离。

没想到她会来东宫,南风浔压抑住内心热烈的情感,道,“你好久没来此处了。”

裴凌从袖口拿出一罐药膏,“如今成了尚宫,不会再迷路了。我从太医署拿了些创伤药,感谢世子今日又帮我,欠你的实在太多,无以为报。”

她心中过意不去,几次救命之恩,今日相助,还有自己弟弟的差事……桩桩件件,都是一笔还不起的良心账。

“那就欠着呗,欠一辈子最好,一辈子忘不了我。”

冬日寒冷,他皮肤被映照得雪白,玉冠束发,眸光清澈,整个人显得高贵淡雅,偏那精雕细琢的俊脸上,薄粉的双唇勾起魅惑众生的坏笑,言语轻浮,活脱脱一个妖孽。

他还有半句没说出口,“还不了也没事,是我心甘情愿的…”

看惯了他言语暧昧的样子,裴凌都不接他的话,又给了他一个药罐,“这个给太子,三皇子手重,听许太医说这药去淤青最好。”

南风浔垂眸,果然她还是为了太子而来。

“我以为,你会向陛下求太子的婚事……”他试探性的问道。

裴凌浅笑,谁不是这样以为的呢?恐怕太子也是这样想的,可惜自己让他们失望了。

“是我太自私了,比起所爱之人,还是命比较重要。”裴凌释然一笑,“以后啊,千万别找我这样的女人。”

南风浔似乎不把她的话放在心上,只是握着手里温凉的药罐傻笑,突然好似想起了什么,从自己腰间摘下一个精致的钱袋递给她,“你被罚了一年俸禄,必定手头紧张。拿着。”

裴凌手上一沉,未曾料到他居然给自己银钱,还这么多。

“我不要!”

南风浔按住她的手,“是太子的心意,这钱袋里有多少本世子等会问他要多少。你不见他,总不想让他担心吧。”

“我很贪财的,是个财迷…你别拿金钱考验我,我受不住的。”裴凌推脱,抬眸对上了他的眼神,此刻他眼中好似能包容万物。

南风浔眸带暖光,脸上若有若无的笑动人心弦,“你一个女孩子家,贪点财又如何呢?若是不够,再来问我要。”

“我,我是六局之首,还问男人要钱,多丢人啊……而且我还不起,你这是肉包子打狗。”裴凌别过身去,咬着下唇,看着是想要又不敢拿,扭捏的很。

南风浔忍不住嗤笑起来。她平日那么牙尖嘴利的,如今词汇匮乏,口不择言,竟说自己是狗。

“照你这么说,皇后娘娘贵为一国之母,更不能从陛下手里拿钱咯。男人愿意给女人钱是宠爱,为何不要?我看你这财迷假的很。”

南风浔一把抓过裴凌的手,将钱袋塞到她手中。

他说的好有道理,裴凌不仅无法反驳,还有几分信服。

“那能不能多给点?”

“……我这月全部的用度还不够么?”

“你不是说你还会找太子要嘛,你俩一个世子,一个太子加起来不能就这点钱吧……”裴凌嘟着小嘴。

南风浔轻笑一声,还真是个财迷。

他又从怀里掏出一些银票,道,“喏,这是我身上全部的钱了。”

假如他是个魅惑众生的狐狸,那裴凌就是只猫,一只把狡猾和贪心都写在脸上,不时软软的蹭一下,卖个萌叫人只能宠着的小猫。

裴凌手里拿着钱,连连道谢,脸上的笑容如花绽放。

生怕旁人看见,匆匆告别了南风浔。

世子的钱袋拿在手上是烫手山芋,她从张尚宫那里拿了不少钱,这些钱自然是用不到,想着给父母存着,日后在宫外置办些资产。

谁知她老娘王雅芝只是笑笑,仿佛看不上她这些钱了,让她自己留着。

裴凌心中生出疑云,打量着难掩喜色的王雅芝,冷道,“这些钱都不要,为何?娘,你不是收了谁的钱吧?你要害死我啊!”

王雅芝一怔,连忙否认,“那自然是没有!我是让你自己存着。你是尚宫,我是你亲妈能受贿给自己女儿添堵嘛!”

“当真?”裴凌狐疑的看着她,王雅芝笃定的点了点头。

裴凌松了一口气,“我有许多眼睛盯着。来路不明的钱不能收,旁人求着办事的钱更不能收。明白吗?”

王雅芝为难,欲言又止,“没收那样的钱,就是皇后娘娘让我去坤宁宫当差…这不要紧吧?”

裴凌刨根问底问了个清楚,思量着大抵是皇后想要把自己母亲放在身边挟制。这招她已经在长公主那里见识过了,那就由着她吧。让皇后放心,自己行事也就更自由,便没有阻止。

风尘仆仆的裴延正好回来,裴凌瞬间没了好脸色,拿出长姐的威仪,让他跪着。

裴延嘟着小脸,委屈的跪在地上。

“你可知道为何要跪?”

“不就是顶了三皇子两句,明明就是他不对!我……”

裴凌一拍桌子,桌上的茶具都是一震,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一旁看戏的王雅芝都是身子一颤,她太了解自己女儿遇事的脾气,真发起火来,全家人在裴凌面前都得谨小慎微。

“你跟谁顶嘴不好,跟他!有理也得同明理的主儿讲才行,他的脾性宫里谁不知道,寄人篱下为奴,活命要紧。命都没了你同谁说理去!”

裴延怯生生的看了裴凌一样,平日长姐最是宠他,家里论脾气也是她最令人畏惧。

“你姐也只是个尚宫,说是正五品,和前朝正五品的官也不能比。论起来,我是皇家的家奴,你若是出了什么事,我没这个面子救你!”

裴延垂头,抓住她的衣角,“长姐别生气,阿延下次绝不让长姐为难。”

“是让我为难么?是要保住你的小命!哪怕他日你真成了大将军,亦是要谨言慎行。你翻翻史书,多少前人死于帝王的猜忌,伴君如伴虎,你懂么!”

裴延点了点头,心里亦是有些不服气,若是太子,世子那般有德行的人,自己自然恭恭敬敬。可东方赫那样无良的主子,不过是投了个好胎,有什么好尊敬的。

但他折服于裴凌的威严,还是认了错。

裴凌深深叹了一口气,有些道理哪怕是动怒也得同亲近的人说,若是旁人她还不便开口。

裴延有傲骨,带戾气,这脾气真适合行军打仗,可惜他在宫里当差。

她伸手抱住裴延,“别让姐姐的心悬着,你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是…姐姐。”

坤宁宫内。

云安县主去她姐姐修仪慕容氏宫里拜访,萧皇后便将东方兄妹召来议事。

东方赫一拳砸在茶案上,惊得东方紫一颤,训斥道,“你发什么疯,还嫌方才不够丢人么?”

他半眯着眸子,对东方紫冷嘲热讽道,“我是心里有气,若不是南风浔今天这般与我作对,我必不会失了恩典。你呢?也不管好你的奴婢,把你的心上人都拐走了。”

东方紫神色不好看,阴沉着脸,“用不着你管。”

“阿赫说的不错,”一旁拨着葡萄的萧皇后开口,“裴凌风头太盛,你是该管教一下她。”

东方紫冷哼一声,“为了南风浔?我与他又无婚约,没有身份同她斗气,何况,母后不是还用着她么?”

“不仅是为了南风世子,扯去义妹的身份,她终归是你的奴婢。要让她惶恐,让她畏惧,让她即便不你在身边,也束手束脚不敢逾矩。”

萧皇后眼中闪过一道精光,将手中晶莹通透的葡萄肉捏碎,汁水四溅,“她太不乖顺了,我教你的驭人之术,你可还记得半分?”

东方紫垂眸,“记得,只是晓星月说我与她命运相缠,免不了得优待她一些。”

“那便优待,你也冷落了她一段时日,该收一收风筝线,给她施恩了。不必为了南风浔介怀,裴凌实在美丽,免不了勾人,世子又不会娶她,过段时间就腻了。”

萧皇后叹了口气,继续道,“你若是坐到母后的位置便知道,这眼里何止要容得进沙子,要容得下丈夫整个后宫。”

男权主导的天下,后宫女人想要生存,免不了要隐忍。身份尊贵如她,总归也是要忍让些。

东方紫略微宽心,“是…”

萧皇后摆摆手,“下去吧,我还有些话同你皇兄说。”

东方紫愤愤不平,上前争论,“都是母后的子女,有何事是阿紫听不得的?”

“你一个公主,吃喝玩乐便是了。皇储的事也要听?”东方赫开口轻蔑道。

东方紫倏然转头,目光犹如利刃,“你行事荒唐,占着皇子的身份罢了。若是上天眷顾,生我为男儿,我绝不比你差半分!今日皇储之位还未可知呢。”

“哦?”东方赫饶有兴趣,“我这妹妹自恃清高,这样看不上我,你看得上谁?东方弘烨?为了个出身低微的女人连监国之权都丢了。

还是南风浔?

一个歌伎之子,每次被我打得如丧家之犬,何况,人家根本就不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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