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垣·第三十五章 金池居(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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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凌睁开眼时,自己躺在白玉石铺砌的地面上。身边云雾缭绕,一望无垠的白色的天际。眼前层叠的宏大宫宇,好似仙宫一般。

仙门大开,她似乎收到某种召唤,走了进去。

仙宫内似乎结构并不复杂,没有层层叠叠的厅堂,正厅堂,副厅堂。她自顾自的打量着四周,直到走到一处书屋。

书屋的匾额上写着三个大字,金池居。

她稍作迟疑,推门而入。

屋内正当中是一个书案,书案上凌乱的堆满了大大小小,尺寸不一的书,身后的书柜密密麻麻塞满了各类书籍,地上也满是横七竖八写满的纸张。

一个身着鎏金黑衣的女子正在书案前埋头写字,见裴凌走进来,她神色微变,“你怎么来了?”

裴凌被她问住了,“我,我也不知道。”

黑衣女子肤色白皙,五官精致,口若含丹。盘起如墨的长发。头上几支金质珠钗精巧,不是花也不是凤凰,是金鱼,巧夺天工雕刻出熠熠生辉的飘逸鱼尾。

裴凌无意间瞥到她正在书写的纸上,赫然自己的名字于纸上。

“你是何人?你认识我?”裴凌心里满是疑惑。

黑衣女子深深一笑,“自然,我乃金池居士,此地乃是我的居所。我在此创作,写的乃是人间事……”

“难道仙子写的是我的事吗?”

金池居士眸光一闪,“你倒是不笨呐。”

裴凌心一坠,美艳的面孔多了几分伤神,自嘲道,“原来我的一生只是旁人一支笔下的故事,还请问,我这一生如何结尾?”

金池居士似乎有些苦恼,“结尾我自是想好了,此间的细节还得细细琢磨,若是哪日心意变了,还要改。你可有什么想法吗?”

裴凌未料到她这一问,诚恳道,“只愿不负此生,得一事终一生,得一人共白首。”

“一事已有,一人太少了,我且给你多写几个。”金池居士掰着手指头,“如今我提笔构思好的,便有三四个,啊不对,五六个。”

裴凌脸色涨红,连忙摆手,“太,太多了!这我哪里应付的来……”

“哪里应付不来了?皇帝后宫三千,公主男宠无数,古代男人三妻四妾,不也是和和睦睦。”金池居士提笔欲写,下巴一扬示意她看桌上的书,“你还未见旁人写的文章呢,才是风流恣意,红颜知己遍天下。”

裴凌拿起桌案上的书,“原来这天地间的不止您一位写手啊。”

“自然,我不过也是沧海一粟罢了。”金池居士垂眸。

“关于我的书,看的人可多么?”裴凌心下有些许紧张。

金池居士摇头,“不多,可以说是甚少。奈何……”

她抬起头,深深望着专心看书的裴凌,看她的侧颜,长发,细细腰肢,白嫩柔夷,目光温柔且绵长。

裴凌注意到她的目光,微微侧头,道,“奈何什么?”

奈何这天地之间,自有一双无形之手。我写你,旁人写我。

金池居士收回目光,“动笔前你不过是一个模糊的想法,写着写着,便构思好了让我自己都为之动容的你。此时我自问是否有足够的文采,底蕴,能够勾勒出你波澜壮阔,跌宕起伏的一生。是否能将你塑造的立体饱满的同时,也让旁人不沦为陪衬,也跃然纸上。”

“那居士可有答案了吗?”裴凌问道。

金池居士摇摇头,“没有,不过好与不好不由我评定,我只需问心无愧,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居士有此心胸,裴凌自叹不如。”裴凌抚着胸口,“其实回首半生,我已是很满足了,如今家人有庇身之所,我每月能向家中寄些银钱,所爱之人就在身边,还有几个亲如姐妹的朋友,没有什么别的祈求了。”

金池居士微微蹙眉,心知她的人生不过刚刚开始。少女的眼睛看到的都是美好的事物,她如今还在什么都相信的年纪。

“少时我们总是以为拥有全部,亲情,爱情,友情。当面对真正的考验,才会发觉自己一无所有,举目四望,天地之间,可依托的只有自己罢了。”

裴凌默然。

金池居士继续道,“若是此后,只你孤身一人呢?”

裴凌答道,“那我还有一事,值得我毕生追求。”

“若是野心太大,举世皆敌呢?”

“虽千万人,吾往矣。”

裴凌面色沉静,只有眼神坚定如磐石。

金池居士一怔,转而放声大笑,笑声爽朗坦荡,连道三声好,“看来我还是把你写得太含蓄了,你比我想象的还要勇敢。”

金池居士提笔在纸上写下几行诗:

平生磨难多舛逆,千折万辱心益坚。

金鳞岂是池中物,风雨扶摇化作龙。

裴凌惊叹,风雨扶摇化作龙,当真大气。

她随手翻开旁边的诗册,只见一彩凤跃然纸上,身边遍是祥云,批注:

托生凤凰傲九天,心比天高羽翼薄,

一朝跌入凡尘里,半生浮华尽成空。

下一页是一绝色美人,衣带飘摇,翩然起舞。

姿容绝色世无双,常引是非诽谤生。

一朝选在君王侧,宠冠六宫香魂散。

再翻一页是一身披甲胄的女子。

女儿乔装入兵伍,历经百战胜将军。

奈何心比男儿烈,此生相忘江湖间。

下一页是一男子跪坐于地,双手覆面,神情悲苦的模样。

可喜,可喜,外是金缕衣,内是文人骨。

可叹,可叹,一朝高堂下,目盲心也死。

再翻一页,是一株鲜莹明洁的兰花。

空谷幽兰温如玉,满肚才华馥比仙。

冰清过洁世难容,落得肮脏尸骨凉。

裴凌心一紧,顿时泪流满面,悲伤得不能自已,“兰儿……”

金池居士一惊,抢过她手中的诗册,恐泄露更多天机,“你该回去了。”

她于裴凌额间一点,万千金光顿时绽放开来,裴凌于金池居的记忆被一扫而空,她的身子向后倒去,又落入了太液池中。

窒息感扑面而来,呼吸不得,肺里都是水。身子慢慢下坠,向幽深的湖底落去。



再次有知觉时,只觉得嘴上覆了一片柔软,她腹内一阵收缩,翻身吐了好些水,直到腹内空空。她平躺着,身心疲劳,只想睡去,睁不开眼睛。

那片柔软再次覆了上来,轻轻含住她的唇,向她口中吐气。

裴凌猛然睁开眼睛,对上了一双深邃狭长的凤眸。

她推开眼前人,抹了抹嘴,“你,咳咳,怎么是你!”

“该是本世子问你吧,大半夜怎么掉进太液池里了?若不是本世子深夜泛舟饮酒,你可就淹死了。”

南风浔亦是浑身湿透,水珠凝在他白净晶莹的肌肤上,湿漉的鬓发贴在他的脸颊,好似戏旦的贴水片,勾勒着他利落的骨线。他衣衫敞开,胸膛尽露,肌肉的线条若隐若现,似是比太子弘还健硕几分。

不知是该说他不羁,还是放荡。

裴凌看得脸色绯红,别过脸去,“我是被人推下去的。”

“被谁?”南风浔突然正经。

裴凌心中有九分猜想,最终还是摇摇头,“得罪的人太多了,想不出来。”

“此番没能杀掉你,他们必定会另想他法。你若是说出来,本世子或许能帮你解决。”

他要解决?裴凌苦笑,那日粉绡鸳鸯帐下的人,就是他的父亲,南风启。

裴凌摇头,南风浔心中忿忿,抓住她的手腕,“怎么?你不信我,太子能做到的事,我也能做到。”

“我真不知道!兴许是在尚宫局当差无意间开罪了谁,想置我于死地。我在明,他们在暗,就这平白一推,实在没什么好查的。”

南风浔讪讪,知道自己误解了她。看着少女苍白的脸,微红的鼻尖,潮湿的衣服贴着她的皮肤,宽大的宫服下她还是纤瘦,被这春末夜间的凉风吹得微微发颤。

他将身边的毛毯递过去,“裹上会暖一些。”

裴凌接过毛毯,裹在身上。

“衣服要脱掉,不然毛毯也会湿的。”南风浔提醒道。

裴凌向内一看,面露难色,南风浔侧过身去,“本世子什么没见过,稀得看你那二两肉。夜里阴冷,着了风寒可不怪我。”

外面风儿萧萧,几缕寒风就吹进船舱内,冻得她直打哆嗦。

她脱下身上的衣服,放到铜制的小火炉旁,紧紧裹着毛毯,道,“好了。”

南风浔转过身,自顾自的在炉边烤手,那铜炉四方,若是暖手还尚可,将衣服烤干怕是杯水车薪。

裴凌好似落水小猫一般缩着身子,将光滑的手臂伸出,靠近暖烘烘的烤炉。

“你身上也湿透了,不打紧吗?”

“怎么?关心我啊。”南风浔玩味道。

裴凌坦然道,“对啊,你救了我的命,我不该关心你么?”

南风浔没料到她这般直率,转而笑道,“你知道我为何救你么?”

“为何?”

他招手,让裴凌附耳过来,裴凌靠过去。南风浔对着她微挺的胸脯,一扬下巴,邪邪一笑,“长大了,像个女人了。”

顺着他的眼神,裴凌满眼惊恐,又羞又愤,这个臭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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