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垣·第十章·命运缠绕（1 / 1）

送走了感恩涕霖的顺红，东方紫捻着酸劲，“裴姑娘出手这么阔绰，得亏今天就救出一个，若是全部出来了，我还要倒赔多少银两。”

裴凌赔笑，上前给她捏肩按手，“还不是今天沾了公主的光，不然在这紫垣城，裴凌肯定是寸步难行的。”

这也是实话，她心中满是感激。

这个朝阳公主虽然嘴上不饶人，但是自己的每个要求都应了。

冷凝玉更不用说了，天神一般的人物，之前试图对东方紫和裴凌不敬的人，纷纷被冷凝玉一把佩剑和修罗一般的气场吓退，有他在倍感安心。

“裴凌儿，我今天拿出来的钱全让你打水漂了，这钱比你的卖身钱都多！”东方紫闷闷不乐。

“我错了，我错了。凌儿发誓，这辈子当牛做马，在府里身兼数职，再去兼职做厨娘，怎么都要还给公主的。”裴凌两手放在耳边，作发誓状。

东方紫看她这样，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就为了那些个娼妓，值得么？”

裴凌瞳孔一缩，“她们不是娼妓！她们两个月前还同我一样，只是命运捉弄，流落风尘，我比较幸运而已。”

“那也是天差地别了，一入贱籍，终身卑贱。你和他们这种人搅在一起，自身运势都会变差的。”东方紫淡漠道。

裴凌突然明白了刚刚顺红和她抱在一起时东方紫的眼神，从进入千春楼开始，她都尽量避免和里面的人说话对视，更别说肢体接触。是啊，她毕竟是公主，自认为屈尊降贵的跟这些人共处一室已经是不得了的恩赐了。

裴凌觉得，大家没有什么不同，都是肉体凡胎。无论之前经历如何，总能重头开始，身份无非是投胎的区别。

可楼里的姑娘不这样认为，东方紫也不这样认为，难不成错的真的是自己吗？

“我看不出区别。”冷凝玉突然开口，裴凌看着他俊美端正的脸，心里泛起柔情。

“你肯定看不出来，你就是个冰坨子。一贱破九贵，今天回去可要好好洗去这晦气。”东方紫耸了耸肩，大步走在前面，裴凌和冷凝玉对视一眼，跟了上去。

夜幕之下，月光清冷，将三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第二日晚膳时间，裴凌还未来得及去长公主的膳房，东方紫就迫不及待的拉着她来到自己房间，美名其曰出府用膳，打算再扮上男装去妙音坊，还让应儿给裴凌梳头。

应儿委屈道，“昨日都没陪着公主去呢，今个也不带应儿了。”

东方紫眼睛一转，“谁叫你不会翻墙，这么不高兴，就这么想出去？”

“不是…往日不都是咱们几个一同出府的吗？怎么换成了这位啊…”应儿怯生生道。

“以后你就留在这，每次出去都没意思，人也不机灵。”东方紫一阵数落，裴凌明显感觉自己的头发都要被应儿拽掉了。

“好了好了，应儿姐姐日日陪着公主，如今到了长公主府，就做我们的大后方吧。好好休息，等回宫了，多少事情等着姐姐呢。”裴凌打着圆场。

“对啊，宫里的事还不够你忙的？”东方紫道，应儿不作声。

三人翻墙出府，太阳还未尽数落山，天边金光闪烁，夕阳的余晖撒在紫垣的楼宇，街道上，好似裹上了一层薄薄的金纱。

看在天色尚早，三人来到一处气派的酒楼，点了一桌饭菜，裴凌儿看着菜单上的价格不禁感叹，她只在清河富贾的家宴吃过这样的食物，便吃的极其仔细。

没想到冷凝玉完全不动嘴，不愧是冷统领，连饭都不用吃。裴凌心想。

隔壁桌上的碗和盘子都堆成了小山，山的另一边还不时有女声催促小二上菜。裴凌儿不禁感叹，这是哪家的富家小姐，点菜都这么阔绰。

“吃饱了！”隔壁桌来一声，“小二结账！”

店家差两人将桌前的碗移走，赞叹道，“姑娘，你这顿可吃了十两银子啊。”

裴凌定睛看去，那是一个年纪约莫十四五的童颜鹤发的少女，头上随意的打了一个发髻，一张稚嫩白净的面孔，一双大大的眼睛好似日月星辰都包含其中，眨着眼睛看着店家。

“我没有钱。”

店家大惊失色，瞬间变脸，“你，你怎么能吃霸王餐呢！”

“有人会帮我结账的。”

“谁？”店家四处张望，可明显少女来时便是孤身一人。

少女扬起脸，露出极明媚的笑脸，“我也不知道，卦象说今日有贵人在此。”

店家这时候更是气急败坏了，“你你，你臭丫头一顿吃十两，还在这里胡言乱语！你到底有没有钱付，没钱可要给你扣下了！”

东方紫被店家的吵闹声吸引了目光，感叹道，“这女的是谁啊，好能吃啊，咱们仨能不能吃三两银子。”

一旁的冷凝玉淡淡道，“大曜第一女相师，晓星月。给我相过面。”

东方紫停下手中的动作，瞪目咂舌，“真的？！你早就认出来了？那你不说！听父皇说，幼时她也给我相过面啊。”

晓星月似乎也注意到了她们这一桌，指着东方紫，“瞧瞧，贵人这不就来了吗？”

东方紫也不再犹豫，掏出十两银子递给店家，“钱我给了，先生来跟我们同坐吧。”

店家挠挠头，“怪了，还真有人给。”

晓星月笑着对店家说，“你店里一直少钱，不是店里的人拿的，是你儿子又出去赌博了。不要怪罪他们了。”

店家一惊，自己儿子赌博的消息只有家里人知道，这，这难道是神仙。顿然醒悟，就要去教训那个偷钱好赌的儿子。

东方紫行礼，“见过相师。”

晓星月笑着摆摆手，“公主不必行此大礼，真是好久不见呐。上次见面你还在牙牙学语，如今已经是亭亭玉立的少女了。”

东方紫窘然，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先生今日可是在等我？”

晓星月眼里含笑，“公主出身高贵，天生九天凤凰之命。怎么不算贵人呢？”

这话说得东方紫笑颜如花，晓星月看了看冷凝玉，眼神又落到了裴凌身上。

她顿住了，一双大眼对上裴凌的眸子，裴凌只觉得自己好似要被她的眼睛吸了进去，又感觉自己的灵魂被审视了一番。

晓星月看了好一会，东方紫也注意到她看着裴凌出神，试探性的打断，“先生？先生？”

晓星月收回目光，“有意思，真是有意思。”

裴凌一脸茫然，将嘴里的肉都咽下去，“相师怎么了？”

晓星月吐了一口气，“这天下居然也有我看不透的命数，姑娘前程似锦。”

这话说得没头没尾的，裴凌也只得点头道谢。东方紫焦急的说，“您看看我呢？”

“公主似乎有很多疑问。请写一个字吧。”

东方紫沾着茶水，在桌上写了个“王”字。

晓星月笑而不语，东方紫环顾四周无人，“可不可以看看我，看看我哥，我姐，还有关于…关于皇储。”

裴凌一颤，东方紫指着裴凌的鼻子，“敢说出去你就死定了。”

“你怎么不指冷凝玉啊？！”

“他武功太高，杀不了。”

这话说得太有道理，以至于裴凌觉得自己真是多此一问。

晓星月一笑，“公主有野心，想登顶这九五之尊之位。女子有此志向，值得称赞。”

东方紫蹙眉，有些着急，“光有志向有什么用，还得有这个命啊。还请相师实言相告。”

“若是我同你说，你没帝王之命，公主就不争了吗？”晓星月道。

东方紫沉默一晌，道，“若是没这个命，我便不争了。历朝历代，皇子之争，成王败寇，定是要丢掉性命。身为公主，不论他日谁登上皇位，我也是一世荣华。”

“那这便不是公主最想要的，最想要的东西，哪怕是被断言绝无可能，也会以命相搏，博一线生机，一丝希望。”

东方紫垂眸，“如今太子已定，东方弘烨虽不受宠，但是我头上还有我二姐，三哥，怕是轮不到我。”

“一时定局，非一世定局。”

“该如何破局，还请相师告知。东方紫必有重谢。”

“世事如棋，此间决策，还需诸君自行决定。”晓星月浅笑，笑容让人难以琢磨。

东方紫迷惘，裴凌释然一笑，“怕是相师都看了个明白，也不肯说透吧。”

晓星月朗声笑道，“天机若是道尽，这世间还有什么变数，大家都终日蛰伏在家，待到命运降临好了。”

“所以命数是可以改的吗？”裴凌问道。

晓星月点头，“命有定数，出生便定了贵贱，可是命亦有变数，不同的决定谁说不会引向不同的结局。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裴凌深以为然，“相师一言，令人醍醐灌顶，神志清明。”

“你们三人的命运此刻是缠绕在了一起，下次再见，也许你们会有答案。”

晓星月起身，“多谢公主招待。贫道多说一句，他日抉择之时，忘记自己是公主，保你性命无忧。”

这话说的云里雾里，东方紫还在细细琢磨。晓星月走出几步，突然转身，对冷凝玉说，“小冰山，之前你想找的答案，不就在眼前吗？”

冷凝玉突然身子一颤，原本没有情绪的眸中微微闪动着光。

晓星月就这样说了一些模棱两可，不明所以的话，就消失了。

东方紫急躁的推开面前的碗筷，问裴凌，“她说的话哪里让人醍醐灌顶了，分明就是云里雾里。你说，你听懂了什么？”

裴凌茫然，“就是命由己造啊，我也很认同。”

“晓星月神出鬼没，父皇要给她封侯她都不要，入了江湖就是影子都难遇见。好不容易遇到这样的神仙人物，竟是什么都没问出来。”东方紫沮丧。

“相师不都说了，公主是九天凤凰，命由己造。”

东方紫是信她的，转头又问冷凝玉，“你又是什么情况，她当日给你相面，是说了什么？”

冷凝玉缓缓道来，“是在蓬莱，她时常会去蓬莱洲休养生息，与秦追师兄是至交。她一眼便看透了我是玉化人身。”

裴凌惊诧，“玉化人身？！”

东方紫点头，“她本是北漠极寒之地的一块千年玄冰玉，作为贡品献给了大曜。在当时的国师手上，当着父皇的面，化作人形少女，取名冷凝玉。天生天人境界，放眼整个中州，没有敌手。后来就被国师带回了蓬莱洲修炼，学习做人的法门。”

裴凌感觉自己在听话本故事，眼前活生生的人，居然不是凡人，还不是男人。不过冷凝玉美貌雌雄莫辨，惊为天人，说是天上的仙女也不为过。

冷凝玉脸上若有若无的愁云，“我诞与天地之间，却不知何为归处。我问她我因何化人，何时才能学会为人的情感。她说，能教会我的人就在皇宫里。所以，师兄送我回到皇宫，成为了禁军统领，掌管宫中侍卫军。”

这是裴凌听冷凝玉说过最多话的一次了，“之前说在皇宫里，那晓星月方才说，你要找的人就在这。那不就是公主吗？”

冷凝玉看向东方紫，漆黑的眸中多了一些复杂的情感，“想必是的。”

裴凌环住脑袋，“你们今天为何要同我说这么多，等下不是要给我灭口吧。”

东方紫给她脑袋敲了一下，“她不是说我们三个此时命运纠缠在了一起吗？那就是一条船上的蚂蚱，如此缘分，像那些男子一样，我们应当义结金兰。”

不是一根绳的蚂蚱，一条船上的人吗？

“怎么个结法？”裴凌反问。

“按年龄说，冷凝玉做人时间最短，但是让宫里侍卫统领叫你姐不合适，你做三妹吧。我身为当朝公主，就做大姐，以后你们都归我罩着啦。”东方紫拍了拍胸脯。

“让一块千年玄冰叫你姐，不合适吧。”裴凌无语。

东方紫不服气，“人家现在就是我贴身侍卫啊，做我二妹怎么不合适，凝玉，你说呢？”

冷凝玉淡淡道，“无所谓。”

裴凌点头，“那我也无所谓。”

东方紫伸手招呼店家拿了坛紫红华英，清冽的酒倒入杯中，三人各一杯。她学着话本里的模样，“皇天在上，后土为证，我东方紫。”

“我裴凌。”

“冷凝玉。”

“三人在此义结金兰，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自此结为一世姐妹，友上加亲，亦友亦亲。”

说罢，东方紫带头一饮而尽，裴凌和冷凝玉也喝下这酒。裴凌瞥了一眼冷凝玉的侧颜，怕是她和东方紫加一起都活不过这块冷玉吧。

“太好了，我以前就羡慕我哥他们有结义兄弟，如今我也有了。”

东方紫抓住她们的手，看她笑容灿若云霞，高高的束发，男装加身，有不输男子的豪情。

“我喜欢公主这句，友上加亲，亦友亦亲。谁说只有男子间的感情是肝胆相照，女子们就不能义薄云天了。”裴凌道。

“没错！”东方紫给裴凌再斟满酒，“那日你帮李佩儿，我便看出来，你是个重情重义之人。我东方紫敬重这样的人。”

“公主是快人快语，内心也是个纯善之人，不然也不会一直帮我。凌儿敬你。”

二人又斟满一杯，刚喝完只听“嘭”的一声，冷凝玉的脸重重的砸在桌子上。

东方紫和裴凌对视一眼。

“这是怎么了？”

“我忘了国师说过，她滴酒不沾。”

“这才一碗啊。”

“她平时就喝水，饭都不吃，恐怕真不能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