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垣·第五章 心狠手辣(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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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佩儿走到裴凌面前,如今是骑虎难下,周围当差的人都凑了过来,远处的人也探着头观察此处的动静。

裴凌还是神情淡漠,而李佩儿因为死亡的恐惧无比煎熬,她紧紧闭上了眼睛,缓缓举起手,迟迟不敢落下。

只听见凌厉的“啪”一声。

裴凌用自己的手扣着李佩儿的手打在自己脸上,又举起她另一只手飞快的扇了第二下。李佩儿吓坏了,连忙抽走了手。裴凌还想抓过她的手,李佩儿却是紧紧的缩着。

“你干嘛不打,行,我自己打。”裴凌对着自己的漂亮的脸蛋左右开弓。

东方紫也愣住了,她没想到裴凌会为了别人扇自己耳光,连一直背对她们的冷凝玉都被吸引了目光。

一下。

两下。



九下。

十下。

裴凌下手也是极狠的,桃腮红肿,发髻都被打得松散,垂下好几缕碎发。虽然狼狈,眼神还是明亮凌厉的盯着东方紫,十下打完,“公主可以放过佩儿了吧。”

东方紫已经怔在原地,原本是想捉弄裴凌一番,看看她被同府丫鬟欺负的惨样,没想到她这样豁得出去,狠起来自己都打。

这一番操作着实把东方紫震撼了,她讪讪道,“嗯…你,你走吧。本公主大人有大量,不跟你计较。”

裴凌一点也不迟疑,推着呆傻的李佩儿离开。

李佩儿怔了一下,快步离开。

凑热闹的众人看到李佩儿过来了,连忙四散开来,待到人走远了,也不禁一起感叹,这裴凌当真是个狠人!

送走了李佩儿,裴凌指挥着几个侍卫,用一块大布盖住笼子,然后运上车带到无人居住的偏院。全程东方紫只是审视她,一言不发,甚至都忘记了自己衣服还沾了污秽。

裴凌更是好似无事发生一般,仿佛刚刚被打的是别人,俏丽的小脸红肿着也不影响她做事。

结束后,裴凌双手平举向东方紫行礼,“以后公主可以来此院喂养此兽,凌儿会嘱咐小厨房每日准备定量的生肉。换下的衣物可以托人交给凌儿,奴婢先退下了。”

东方紫应声点头,默许。

裴凌走远后,东方紫示意一旁的应儿,“去查查,她和那个李佩儿是什么关系。”

“是。”

一旁冷冰冰的少年开口,“公主还不放过她么?”

东方紫嗤之以鼻,眼神中透着一丝胸有成竹,“你懂什么?这帮奴婢都是见风使舵的墙头草,无利不起早,肯定有什么原因。”

少年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不再作声。

不过得到的消息让她失望了,两个人毫无关系,相识也不过几天而已。李佩儿家经商,是普通的生意人,家境尚可,但也不是大富大贵。东方紫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几分惊讶,几分不甘,更多的是她自己都难以控制的,对那个惹人厌的奴婢有了几分欣赏。

等到裴凌来到李佩儿的房间,抓住李佩儿的肩膀,上下打量,“没事吧?”

得到了肯定的答案,裴凌放心的松了口气。

李佩儿看着她的脸,声音都颤抖了,“你的脸……”

裴凌用红肿的脸颊扯出一抹微笑,“还好,没毁容。”

李佩儿垂头哭泣,“都怪我,我太害怕了,才连累了你。”

裴凌释然一笑,“无妨,不过十个耳光,还能见死不救不成。再多的耳光换一条人命也不亏。”

这话是发自肺腑的,虽然丢脸,不过脸面值几个钱,还不如自己痛痛快快的打了。

李佩儿两眼含泪,面对眼前这个处事成熟的妹妹,她内心满是感激又深感自愧不如,“谢谢凌儿妹妹,救我一命。我真的…不知道怎么报答你好了。以后有任何事吩咐,我都在所不辞。”

“我又不是主子,能有什么事情吩咐你。姐姐一切安好便是最好的。”

裴凌自打出生就寄人篱下,从会说话开始就陪着父亲在富贾手下做事。父亲裴源迟钝不善人情世故,她却好似天生多了一副心窍,善于察言观色,揣摩人心,也是能屈能伸的主,以前她便是得心应手,如今也不例外。

晚上,她的脸已是红肿,一碰就是一阵刺痛。她又想起了爹娘,缩在被窝里默默落泪,泪水濡湿了被子。

半梦半醒之间,又梦到了自己被卖的那天。

一月前。

“爹!娘!”城墙外一声声凄厉的哭喊,循声寻去,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女被一身着布衣健壮的男人拖拽着。

一个约莫十二岁的女童,拉扯着男人的袖口,另一只小手捶打着男人健壮的小臂,“你放开她!”

“你谁啊你!”男人感到莫名其妙。

“你管我是谁!本姑娘看不惯你们这种发国难财的男人,欺负难民,快放开我双姐姐!”女孩一口咬在男人的手上,男人吃痛,对着身边围观的几十号衣衫褴褛的难民,叫道,“谁家的丫头!会不会管教。”

众人皆面面相觑,却无人应答。

秦双也趁这个间隙甩开了男人,和女孩抱在了一起。男人刚想上前再把秦双抓回来,一个九岁模样的小男孩倔强的挡在她们面前,稚声道,“不许欺负我姐姐!”

那十二岁女孩伸手拦住男孩,“阿延,没事,交给姐姐。”接着对男人高声道,“两袋干粮就想换条人命!好生会做买卖。哪日圣上下旨将我们安顿在紫垣,同是国都人,定要去官府告你们一状!”

“你这臭丫头!人家父母都把她卖了,你掺和什么劲。”布衣男人气急败坏想要踢开女孩,被她灵巧的躲开了。

“怎得!你还想打我?我可不是你们买下的人,你是迫不及待想去官府坐坐了?”说着抓住城门前一个身穿盔甲的士兵,“军爷你瞧瞧,咱们进不去城也就罢了,怎得城里的人还出来打我这个女娃娃呢!”

清河百年不遇的洪灾,数十万清河人流离失所。帝都的支援和粮草迟迟不到,几万人或遇难或饿死,千余难民步行百里来到紫垣,只剩百人却被拒之门外三天三夜。

士兵在城门前守着这些从清河来的流民好几天了,虽心生怜悯,奈何紫垣是国都,一国之脸面,碍于上头的命令还是只能将他们拒之门外。

士兵板着脸,长矛对准了男人,“不得欺压平民,只能带走买卖的奴隶。”

布衣男人一脸赔笑,皱出一脸褶子,“是是。”转头对着女孩,“听见了吗!我不动你,你姐姐我得带走!”

说着又要伸手来抓秦双,秦双满脸惊恐,女孩扑上去阻拦,九岁的男孩也抱住了男人的腿。一时场面何其混乱,三人扭打在一起。

“军爷!你看到了吗?这两个娃娃疯魔了。”

城门前一排的士兵装聋作哑,不做声,硬是好像看不到一样。纵着这两个娃娃对着男人又抓又打,男人还不敢使出全力,这两个瘦成干柴一般的孩子,怕是一用力就打出了人命。

不远处一个衣着破烂,风尘仆仆的男人悄无声息的走到正在挑选少女的青色锦衣男人身边。观察着正在卖女儿的一家,问道,“这一个女娃,能卖多少钱?”

“两袋干粮。”锦衣男人漫不经心的说道。

男人瞪大了眼睛,声音倏然提高,叫道,“两袋!怎么才两袋,这怎么行!”

锦衣男人露出不耐烦的神色,转过身,一双丹凤眼带着阵阵寒意。打量着他就一个人,“你有女儿卖再来跟我讨价还价。老子定的价格,行就行,不行就不行。你不卖,有的是人卖!”

裴源本是清河一清贫书生,于一巨贾府上教书。清河洪涝千里,携全家向紫垣逃难,路遇山匪,巨贾一家横死。只剩下一家五口,妻子王雅芝,和女儿裴凌,一对龙凤胎,儿子裴延,女儿裴柔。一路颠沛流离,好不容易到了紫垣,奈何帝都闭门不开,已经到了饿死边缘。

裴源窘迫,“我有女儿,刚满十二。”

“在哪?”

裴源扫了一眼周围,直到看到了城门前扭打在一起的三人。一指,“在打你手下的那个。”

张戚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恨恨得咬了咬牙,“挺野啊。照身贴呢?”

裴源从怀里掏出了帖子递给他,“叫裴凌,和她娘一样漂亮,人也机灵。送到什么官人府上,或是到宫里当丫鬟,绝对是个好材料。”

张戚接过照身帖,“是不是好材料我自己会看。”瞥了一眼他身后的妇人,怀里还抱着一个昏迷的女孩,女人虽然潦倒,衣衫褴褛,饿得面形瘦削,但仍看得出是个姿色上佳的美妇人。女人躲避着他和他身边一帮男人的目光。

“女人为什么不卖?价格更好。”

沦落至此,妻子也被人觊觎。裴源忍着怒气,“还有两个孩子要照顾呢,小女儿七天没吃东西,已经饿昏了。”

张戚一挥手,身边一人递给男人两袋干粮,另外一人穿过人群向裴凌儿走去。女孩本是想救下被卖掉的同行少女,不想自己转头也被父亲几袋干粮卖掉了。

裴源接过干粮,“谢谢大人,不知大人叫什么?紫垣城内所住何处?”

张戚一脸不悦,“你管我呢。”

裴源窘迫,“这…以后若是富贵了,女儿还是要赎回来的。”

张戚不再理会他,这样的人不饿死就算好了,还想着富贵。经他手的奴隶无数,能被赎回的几乎没有。

裴凌儿突然被人从背后拎起,两个男人一对视,顿时明白了。裴凌儿挣扎,“干什么你!放开我,大白天强抢民女。”

“不是强抢,裴凌是吧?你爹刚把你卖了。”

裴凌心一沉,望着父亲母亲的方向大喊,“爹!娘!救我,他们不是好人啊!”

王雅芝想要伸手回应女孩儿的呼喊,一旁的裴源一把拽住她的手。“犯什么糊涂!不卖她,柔儿马上饿死了,阿延也活不成了!”

一句话如此一般扎入妇人的心,她用脏手抹去脸上的眼泪,泪水混着脸上的灰尘泥土显得更加狼狈。

“走吧,跟着他…进城能活…”她唇齿中勉强挤出这几个字。

“我不要跟他们走,娘!”裴凌撕心裂肺的大喊,两腿不住地,向前跑,抓住身边一切能抓住的东西。男人狠狠一拽女孩摔倒在地上,两手抓着地上的土硬是被拖出好几米远也不松手。

裴延对着男人拳打脚踢,“放开我姐姐!”

张戚一脚踢开裴延,对着裴源说,“管好你家孩子。”随后又对身边的人骂道,“还不快来帮忙!有没有眼力见。”

一旁的男人听到连忙跑过来,两人一起抱起女孩,向紫垣城内走去。

“姐姐!你们放开她!”

裴源抱起哭喊的裴延,裴凌对着他哭喊道,“爹!不要卖掉凌儿啊,爹!”

裴源不做声,咬着牙,抱着弟弟往回走。

王雅芝抱着裴柔的手越来越紧,背头不再去理会女孩的哭喊。直到城门快关闭,女人好像突然失去控制一般,甩开她的丈夫,和一众难民扑到城门前,被士兵拦了下来。

“凌儿啊!我的凌儿!活下去!娘会去找你的!”

裴源眼泪也是落了下来,泪水划过脸上的尘土,留下几道清晰的水痕。他铁了心不再去看,卖女儿,乞讨为生,作为读书人的风骨,都被这一路的艰辛磨得干净。

沉重的城门倏然关闭,隔断了繁华与贫瘠。

紫垣城繁华,大街上熙熙攘攘,商铺人群络绎不绝,高楼亭台林立。张戚一行人匆匆赶路,绕进羊肠小巷里。

裴凌奋力挣扎,拿手对着男人的后脑勺又砸又抓。“放开我!放开我!”

男人吃痛一把将她扔在地上,“死丫头下手那么重。”揪着她的后脖领,“我们这么多人,你跑得掉么?你爹都把你卖了。”张戚看到他们在喧哗,叫停了十几个人的队伍,过去查看。

“你们骗了我爹娘,骗不了我。买我说是给口饭吃,准是憋着坏水。”裴凌小嘴撅着,一脸倔强。

“呵,你说说我们怎么个坏法?”领头的张戚来了兴趣。

“我在清河见过你们这种人,买卖良家妇女,卖到楼里卖笑!”

两个男人对视一笑,领头的男人道,“确实是拉到楼里卖,不过不是卖笑。”

“再叫就把你的舌头割了,敢跑就腿打断。”张戚面不改色的说出这么渗人的话。还轻轻捏着她的脸,端详着,“或者现在就打断,腿断了更安生。”

眼前的人浮夸的锦衣加身,面颊消瘦,一双丹凤眼半眯着,似笑非笑,神色难以捉摸。身边五六个粗壮汉子,携带着七八个少女,女童。看来是常做这种人口买卖的生意,裴凌觉得他是真的做得出来割舌头这种事。

“没事没事,大爷,我自己会走。”裴凌儿捂住嘴巴,“缺胳膊少腿的就不值钱了。”

张戚听到这话被逗笑了,“你觉得你能值多少钱,一个小丫头片子。”

一旁的男人们跟着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一个小娃娃,还得再养几年才能接客。”

“谁有那钱养着一张嘴啊,卖作为奴吧。”

“得了吧,小丫头片子没胸没屁股。”壮汉淫笑道,“我刚刚看她娘是个美少妇呢,啧啧肯定比她卖的多。可惜还奶着孩子,不然她那爹一准娘和女儿一起卖了,咱们也能尽尽兴。”

“我看见了,哈哈哈哈…”

话音未落只听见一声惨叫,众人一个不注意裴凌猛然扑到那壮汉脸上,伸出两只手一顿猛抓,同时一口咬在男人的耳朵上。如同野兽发疯了一般,小人儿下手之狠,男人脸上瞬间血珠四溅,耳朵都快被撕下来。

壮汉一把拽下发狂的小人儿,狠狠摔在地上,接着就是一脚将她踢出几米远。

“凌儿!”秦双惊呼道,一旁的男人捂上她的嘴。

“妈的,死丫头。你死定了。”壮汉捂着耳朵,倒吸几口气,真他娘的疼,上前又踢了她两脚泄愤。

正欲下狠手,张戚叫住了他,“住手。”

“大哥,没看到她这几下?我要弄死她。”

“再来几脚恐怕她马上就死了,人死了十贯钱你给?”张戚呵斥道。

他上前把裴凌像小鸡崽儿一样拎起来,狠狠的扇了几巴掌,小脸瞬间红肿,她混着血水吐出两颗牙。

“死丫头,发什么疯!你一条贱命,我随时可取。”他眯着丹凤眼恶狠狠的说道。

裴凌抬眸瞪着他,瘦弱的小人气息微弱,“不许你们说我娘”

听着这帮男人这样讨论自己的娘亲,不出手阻拦还配做人子。被打死又何妨?她这样想着。

张戚身子一颤,“还是个烈女啊。乱世女人一把米,你娘又如何?你也不过几斤干粮的钱。”

“你们难道没娘吗?买卖妇女有本事别生女儿,报应不爽,天神在上,定叫你们的女儿也为奴为婢,为人买卖!”裴凌儿用尽全力从小小的胸腔里迸发出怒吼。

这话一出口,张戚瞳孔一缩,身边的人也是一惊。这诅咒太过狠毒,说狠毒,但也确实是他们做的事。

张戚强忍着怒气,扯出一个笑脸,冷笑道,“你放心,这里是紫垣,不是什么贱民都能跻身的地方。我定叫我的女儿养尊处优,我也荣华富贵,不做你爹娘这样的饿死鬼。”

裴凌不说话,只是死死的盯着他,仿佛要看穿他的灵魂。明明只是个小女娃娃,但眼神狠戾,让人不禁一颤。

“老大,你跟她说这么多干嘛,她不过是个娃娃,打死算了。”

“别打死。给老子咬成这样,我要给她扔去窑子里为娼为妓。”

“闭嘴。”张戚神色难以捉摸,“把她带回去,给她找点药,别再动她。人死了我为你们是问。”

众人不得其解,面面相觑。

“听到了嘛!”张戚呵斥道,众人连忙应声,将哭哭啼啼的七八个少女,和半死不活的裴凌抬起带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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