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英国公张辅(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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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明月夜。

英国公的府邸位于京城东北,一处闹中取静的所在,这里虽然处于闹市之中,却背离市井嘈杂,人流繁华,据说是当朝天子亲自选定的位置,足以说明其对于英国公的宠信程度。

英国公张辅此刻正背负着双手,站在书房之中,对着中堂高桌上供奉着的那件东西长吁短叹,默然无语。

中堂之上供奉着的,是一片形如瓦片一般黑黝黝的似乎毫不起眼的铁铸东西,然而张辅却对其焚香膜拜,丝毫不敢怠慢,因为那便是传说中的世劵。

世劵,也就是民间传说之中的丹书铁劵,是皇帝赐予功臣,使其世代享有特权的凭证。其大小按照官爵高低共分为九等,外刻其功,内记其过,分为左右两副,左幅存于功臣家中,右幅则藏于内府。

若有功臣子孙犯罪,除谋逆等十不赦大罪外,皆可取铁卷勘合,折其功过予以减免,因而民间又称之为“免死铁劵”。

历朝历代以来,能够获得皇帝颁发铁劵的,无一不是功勋卓著的功臣名将,而英国公张辅家的这一面铁劵,自然也绝非轻易得来的。

张辅的父亲张玉,本是元末名将,后来大势所趋投降了明朝,隶属于燕王朱棣麾下。他领兵镇守北境,多次大破北元残军,深得朱棣的喜爱,倚为臂膀。

后来燕王朱棣发动靖难之役,张玉为大将,多次击败李景隆的大军,为燕军扭转战局。

后来在东昌之战中,朱棣为历城侯盛庸重兵重重围困,为救朱棣,张玉反复冲杀,终于令朱棣和另一大将朱能得以会合,突围而出,他自己则因伤重力竭战死沙场,时年五十八岁。

张玉战死后,朱棣伤心痛哭,流泪不止,如失一臂。后来朱棣终于靖难成功,得登大宝,追赠张玉为荣国公,右柱国。

随后其子张辅,也因在靖难之役中的战功被封为新城侯,之后不久,便随大将军朱能远征安南。

出征不久,朱能即在军中病逝,张辅代替他指挥全军,与西平侯沐晟相配合,历时三年,终于灭掉了篡权夺位的安南胡朝,平定了安南全境,共计府州四十八个,县一百八十个,户三百一十二万,朝廷设立交趾布政司,正式划归大明所有。

自唐朝灭后,交趾独立长达四百余年,如今又重归中央,朱棣自然喜不自胜。等到张辅奉诏整军班师回朝,朱棣亲自在奉天殿赐宴招待,并赋写了《平安南歌》。

论功行赏,张辅被封为英国公,岁禄三千石,还赏赐了冠服和无数的金银珠宝,同时赐予的,自然还有这供奉着的铁劵。

在外人的眼中,这自然代表着张辅深得皇上宠信,是无上的荣光,光宗耀祖。

然而张辅每每望着这高高供奉着的透着几分神秘的铁劵,却总是感觉到后脊梁一阵阵发凉,有些不寒而栗。

作为一名行伍出身的武将,他如今已经到了能够想象的最巅峰的位置了,皇上也赐予了一切能够赐予的赏赐了,几乎可以说是“会当凌绝顶”了,可是,高处不胜寒啊,绝顶之前,往往就是无尽深渊,稍有不慎,就会一失足而粉身碎骨。

毕竟,一切都要视乎于皇上的心思。

张辅望着眼前的铁劵,感到那似乎不是一种荣耀的象征,却反而像是一个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的警告,一双无时无刻不在监视着他的眼睛,令他遍体生寒,寒毛直立。

张辅望着铁劵正在发呆,身后书房的门忽然被人一把推开了。

不用回头,他知道在这个府里能够长驱直入来到他的书房并且不用通传,胆敢直接推开房门闯进来的,只有一个人。

他心里暗暗叹息了一声,轻声道:“夫人,你来了?”

闯进书房来的这个妇人穿着雍容华贵,身材有些发福,身板却挺得笔直,眉眼间带着几分骄横之气,一看就知道年轻之时也是经过戎马生涯,并非寻常那样娇滴滴的深闺大小姐出身的。

这位正是英国公张辅的正室,敕封英国夫人的李氏。

李氏一闯进来,声如霹雳,开口便问:“老爷可听说了,武儿如今已经回到京城了?”

她口中的“武儿”便是她与张辅的长子,英国公世子,张武,当初为他取这个名字就是希望他能继承张家的传统,也成为一代名将。

只不过这个张武性格顽劣,喜文不好武,还自作主张把自己的名字改成了“张痴”,意为痴迷读书。这个混小子还成天和一班纨绔子弟们到处胡闹惹祸,甚至还结拜成了异性兄弟,自称什么“京城四少”,真是不知所云。

然而无论他自己如何改名字,如何胡闹,在父母的眼中,他依然是他们的那个亲骨肉,那个胖乎乎的可爱的武儿。

张辅心里又叹息了一声,到底她还是知道了。

沉默了片刻,他才沉声问道:“你是如何得知的?”

李氏想也不想的答道:“以前跟过你的老冯头,最近带兵从西安一带回京,带了些土特产来拜望,说是亲眼看见武儿跟随着一支队伍神神秘秘的进了京城,然而我们家却对此一无所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张辅依旧背负着双手背对着李氏,一语不发的站了好一会儿,忽然猛的转过身来,对着她问道:“你觉得我应该知道?”

李氏怔了一怔,张辅的面色很不好,满是严厉,不过却又似乎正好证明了他其实是知情的。

她的声音放软了一些:“武儿可是你的儿子,你难道也不知道他如今身在何处?”

张辅重重的哼了一声,充满了怒气:“他如今已经是个大人了,自然在做他应该做的事,在他应该在的地方,我又没有捆住他的手脚,怎会知道他如今在何处?”

做应该做的事,在应该在的地方,张辅这话好像什么也没说,可是,又似乎说了很多很多。

李氏忽然想到了什么,不由得全身打了一个激灵,双眼有些畏惧的瞟了一眼中堂上供奉着的铁劵,放低了声音问道:“你,你的意思是武儿他现在还在……”

张辅忽然抬眼,凌厉的目光从她的脸上扫过,李氏赶紧闭上了嘴。

半晌,她又有些不甘的轻声问道:“那么,他现在,会不会有危险?”

张辅低下头去,好一会儿才沉重的摇了摇头。

他真的不知道。

身为臣子,自然只能知道自己应该知道的事情,或许他如今所知道的,已经有些太多了。

看着他沉默不语,李氏的面色黯然了下去,有些悲声道:“武儿他可是你的亲骨肉,是张家眼下唯一的指望,如果他真有危险,你难道能够见死不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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