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往南渡河 往北翻山(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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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始,天渐凉;

十月初,雪茫茫;

仓兰北村,一座栖息在山脚下的小村子,四周皆山环绕,村子中间有一条贯穿村子两侧的笔直马路,连接村子南北两端。是村子通向外面烟云世界的必经之路,也是异乡游子归来的唯一路途;

在村子最中央,有一大片四四方方的麦场,零零散散堆放着村民收回来的秸秆,等待它们的只有黄昏家家户户开灶做饭时,被塞进灶火台,化作烈火,煮出饭香,让整个村子的傍晚更加充满生活气息,小地方自然有小地方的特色,不紧不慢,却也在不断往前转动着;

每到日暮,麦场就变得热闹异常,村里的老年人提溜着烟斗,拎着小木凳,走到秸秆堆旁边,放下小木凳,一屁股扎上去,身体斜靠在秸秆堆旁边,丝毫不在意秸秆灰草沾满了衣服。砸吧着嘴,抽着自制的土烟叶子,津津乐道的谈论着村里的家长里短。生活对于他们,就是这样,波澜不惊,日复一日,看着村子里的毛头小子,慢慢长大,成年。依次走过自己当年走的那些老路,看着他们摸着石头过河,闭着眼睛都能说出来他们将要犯的错误,走的弯路。

抖落着烟斗里的老烟灰,数着日子一步一算;

村子南边那条河,年轻时候费尽了牛二虎之力,渡过去,去了南边见了更宽的河面,更汹涌的水流。翻过了一峰接着一峰,最后如履平地般,翻过了村子北边的小山包,回到村子里。任由黄土不停的掩埋自己,直到最后埋过头顶,撒手人寰;

村子里,每隔着几年,都会有年轻人往南边渡河而去,亦有年长者,自北边翻山归来。村子里的人似乎早习以为常,司空见惯,对此毫无芥蒂与重视。要走的人都会默默挥挥手,算作告别。回来的人,都会欣然一笑,算是卸下包袱,安然接受;

走的人不断在走,回来的人三三两两,所以村子里的老麦场上,能组团一起乐淘淘的孩子一直不多。好不容易当上孩子王的大淘气鬼,更是可怜巴巴,不仅不能挥斥方遒,更是要当爹当妈,小一点的哭鼻子了得哄一哄,大一点的下手没轻重,又撕扯烂了伙伴的褂子,更是要亲自动手穿针引线,缝补的七零八落,好让穿回家,不至于光屁股跑。;

连着好几年,孩子王都是给一个叫青枫的男孩子霸占着。与其说霸占,倒不如说硬生生赶鸭子上架,纯属无可奈何。往前掰着指头数一数,前些年村子里的孩子堆儿,懂事精明不说,个个都少年老成,身强体壮,一个个跟小牛犊子一样,窜着玩儿,一大群毛孩子扎一起,很少能听见哭哭啼啼的声儿。现在这帮猴孩子,完全颠倒了,扎一块一晌午,鼻涕口水能接一水缸,前一秒还乐的上气不接下气,下一秒,满地打滚儿哭爹喊娘。可怜青枫这孩子,每每遇到这种情况,只能挨个开始哄,左手眼泪还没抹干净,又得不抬着右手给擦鼻涕,可是给累够呛。

村儿里,这一轮儿的孩子,就像是阳春三月老杏子树,刚结上了花骨朵,偏偏又遭遇了一场气温大转弯,冰雹带着雪花一起砸下来,薄了收成又带了病根儿。

两个圆圆肉肉的小姑娘,五个弱弱小小的小男娃,满打满算就7个小人儿,成天扎在一起,乐乐淘淘的,让整个村子的人都感觉到一直久违的欢乐劲儿;

村子不大,零零散散住了不到100户人家。村子里每家每户都在自家后院这这篱笆围栏,养着几十只家禽家畜,帮着家里耕地爬犁是一方面,逢年过节荤菜亦是能自给自足。每隔十五天,村子都会轮流派出几名精壮中年,驾着牛车,赶往距村子200多里外的镇子上换购村民日常生活所需。这种生活节奏,是每个人记事时就开始日复一日的在重复着。所有村民都知道是老祖宗留下的讲究,没人质疑,更没人会去尝试变改。村子太小,村尾的咳嗽声总是能清清楚楚的飘到村头的歪脖子树下,所以没人敢有这个念头去寻摸着另辟蹊径,因为他们怕被戴上忤逆老祖宗的大帽子。

在这种小村子里,忤逆老祖宗的大帽子,足以压死每一个年轻力壮的汉子。村子有个奇怪的名字,叫仓兰北村。所有孩子记事情起,都在想,是不是东西南北各有一个村子,他们正好在北村,而且地位尊崇,不可代替。

村子上有位能教孩子们识字的老头儿,住在村子的最西边,挨着山脚。老头儿在山脚下那个小院子里,腾出了一间大屋子,摆了几张长条凳,孩子们每天上午都会在这里听老头儿讲一些不可思议的故事。然而故事并没有记住多少,每个人却到最后都在故事里找到和自己名字一模一样的那个字,牢牢的记住了如何写,如何读。

老头儿在村子里呆了太久,靠吃着村儿里的百家饭维持着生计,一个根本没有任何厨艺的人,要填饱肚子,撇开偷摸抢,也只有厚着脸皮,故作淡定吃百家饭了。好在村里没几户人会对添双筷子加个碗这种生活小事斤斤计较,十里八乡皆如此。老头儿有一杆特别大的烟斗,一口嘬下去,能吐出来一条雾气长龙,呛鼻子,不讲故事的时候,总是烟斗不离手,嘬好久,吐一口。孩子们总是叫他烟斗爷爷。

烟斗爷爷有个邻居,是个会上山采野果酿酒的哑巴,不能与人言语的哑巴,总是会酿很多果酒,送给村民喝。遇到村民,每次都会啊呜啊呜半天,可惜村民们压根儿听不懂他在表达什么。

烟斗爷爷总是闻着酒香砸吧嘴,却从来不开口讨要一杯解解馋,哑巴也从来不会主动送果酒给烟斗爷爷尝尝。两个人明明是邻居,却处的像陌生人。为此,村民们没少茶余饭后,仔细揣摩。

这个地方的秋天总是很短暂,没有多少机会可以在黄昏印着落日余晖,看整个村子泛黄在秋日里。北风就卷着雪花呼啸而至,砸在树枝上,压落了一地树叶,整个村子从白天到夜晚,逐步趋于安静。热闹是外界的,在这个村子,这个季节不会有。

烟斗爷爷每年这个时候,都会带着孩子们去山上,设陷阱逮兔子,抓野味,回来分给村民们,来一大锅红烧野兔肉,配着哑巴酿的果酒,简直要把村子里的老少馋的灵魂出窍。兔子毛皮,再给这群猴孩子们做成耳套,毛茸茸的捂住耳朵,整个冬天就这么被暖过去,别提有多开心。每次上山逮兔子,哑巴总会一声不吭的跟着一起去,带上一大葫芦烈点儿的果酒。山上刺骨的寒风不断的咆哮着,就差那么点儿意思要把这群人儿一口吞掉。烟斗爷爷不紧不慢的嘬着他的大烟斗,眯着眼,吐出来的根本分不清是烟雾是口气。猴孩子们的双手牢牢的捅在袖口里,坚决不拿出来,一个个因为天气寒冷瑟瑟发抖,眼神却是盛满了欢乐,再颠簸上一段路程,就能撒在地上,化开积雪,带来春天。

每次上山,烟斗爷爷就成了那个西北风都关不住的话痨,一路讲东讲西,教给孩子们如何在雪地里赶路。如何拿个树杈子,在地上东戳西叉,摸索积雪深浅。告诉孩子们,在雪地里赶路,身上开始发热的时候就要放慢脚步,坚决不能让身上出汗,不能打湿贴身衣物。告诉孩子们什么是雪盲。哑巴这个时候,总是一脸惬意,喝着小酒砸吧着嘴。看那个小崽子实在冻的扛不住了,就悄悄打开酒葫芦,喂一口烈酒给孩子,呛归呛,但是暖身子,全然不顾,这群小崽子这么点儿年龄喝这么烈的酒,以后会不会变成一群嗜酒醉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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